學達書庫 > 偵探推理 > 濡濕面頰的雨 | 上頁 下頁
二八


  川添身穿純白襯衫,系蝴蝶領結,手上拿著小提琴,殷勤的問候大家。他才一開口,觀眾席立刻靜寂無聲。他似乎擁有浸淫在黑暗世界的人特有的震懾力和超能力。

  「接下來演奏的曲子,我要獻給我敬愛的美麗的宇佐川耀子小姐。耀子小姐在場嗎?」

  川添在燈光照射的舞臺上舉手遮在眼前,做出在昏暗的觀眾席找人的動作。觀眾們不由自主的相互對望,會場一陣騷動。

  我偷偷讀過川添桂的信,所以當他提及耀子的名字時並不太驚訝,但是成瀨卻驚訝的瞥我一眼。

  川添繼續慢慢說:「很抱歉提到女人的姓名,這純屬私人問題……這種梅雨季對小提琴而言,是名副其實的哭泣季節,因為它是出生于意大利,成日呼吸地中海乾燥的風,一旦陰雨連綿,它的呼吸孔就會被阻塞,無法隨心所欲的發出聲音……但是今天天氣晴朗,濕度也低,這是老天特別為耀子小姐送來的禮物……啊,我太囉嗦了,請各位原諒。對了,配合我的曲子舞蹈的,乃是美麗的屍體!」

  川添姿勢優雅的坐在由加利剛才坐的椅子上。這時,不知從何處赤足走出一位身穿白袍的年輕女性,向觀眾低頭致意。我覺得她的側面輪廓酷似耀子,探身細看,但她不是耀子。

  川添宛如撕裂空氣般一口氣拉出琴音,是我沒聽過的優美探戈。但當他所謂的美麗屍體配合曲子開始優雅的舞動手足時,我又感覺那是很淫蕩的曲子。

  大概發覺我詢問的視線,成瀨低聲說:「這是聖桑(注:Charles Camille Saint Saens,1835-1921,法國作曲家)的哈巴尼拉舞曲(注:habanera,十九世紀中葉在古巴發展出的西班牙雙人舞,特色是手及臀的動作充滿類似阿拉伯舞的感官誘惑)。」

  川添桂的演奏結束後,節目仍繼續著。我聽到有人低聲交談。

  「接下來是喝尿表演。」

  「騙人!」

  「真的。女人在舞臺上尿尿,男人把尿喝光。」

  聽到這個,成瀨推推我的背說:「走吧。」

  我同意了,因為繼續在這裡看節目也毫無用處。「不過,不去見一下川添嗎?」

  「也對,他剛才說了些有關耀子的話。」成瀨無法釋懷的斜傾著頭說。

  我們走出走廊,向服務台的男人表示要見川添後,他說要帶我們到休息室。我們跟在他背後走進走廊最旁邊、上面寫著「工作人員入口」的門,然後一直往裡走,來到兩扇同樣的房門前。

  「是那一間。」男人用手指著其中一間,門上貼著寫有「川添桂先生」字樣的紙條。我們敲門,裡面傳出禮貌的回答。

  「請進,門沒鎖。」

  「打擾了。」

  門一開,川添正和扮演屍體的女演員坐在沙發上交談,見到我和成瀨,女演員機伶的離去。

  「初次見面,請多多指教。我們是耀子的朋友,這位是成瀨先生,敝姓村野。」

  川添的年齡大概超過五十五歲吧,身材矮小,正伸手撥弄微禿的頭髮,臉上雖在微笑,但是眼神銳利。

  「是嗎?謝謝你們今天特地前來捧場。」川添站起身來致謝。

  成瀨遞出名片,川添也從典雅的小盒子裡拿出印著漂亮毛筆字的名片遞給成瀨,同時也給我一張,然後緩緩開口:「耀子小姐沒來嗎?」

  「她星期六晚上就失蹤了。」成瀨說。

  川添的表情似乎在沉吟。「星期六嗎?那就奇怪了。坦白說,上星期她打電話給我,說一定會來觀賞。我本來以為又能見到久未謀面的耀子小姐……」

  「她也傳真給我,表示會來觀賞。」

  「發生了什麼事嗎?」川添神情嚴肅的問。

  我和成瀨對望一眼。成瀨不提錢的事,只說:「不太清楚,我們正在追查她的行蹤,不過毫無收穫。」

  川添似已察覺事情不單純,表情空洞的回答:「或許吧,畢竟要找一個人並不容易。」

  「對不起,耀子表示今天會來觀賞你的表演,是有什麼事要和你商量嗎?」我鼓足勇氣問。

  川添搖頭。「沒有,只是久未見面,想碰面聊聊而已。」

  「關於最近的工作,耀子有提過什麼嗎?」

  「最近的工作嗎?這我就不知道了,她什麼也沒說。」川添如此回答後就閉口不語。屋內一片沉寂,我找不到話題,打算起身離去,因為除非事後再打電話或獨自拜訪,很難問及他信中提到的事。

  這時,成瀨開口了:「請問老師,這本書裡的照片是如何搜集到的?」

  成瀨指著手上拿著的〖想死〗。

  「啊,這都是些舊照片,是透過德國的法醫學教室獲得的。在日本,以前的照相館老闆也會拍攝一些現場照片,所以常會從照相館流出來。另外,聽說有一些專研法醫學的惡徒,會濫用身分不明的屍體,有時甚至會用黑色塑膠袋裝著一條手臂帶出。你不覺得噁心嗎?晚上是不能看這種照片的。」川添喋喋不休的說著,愉快的問我。

  「是有一點。」

  「哪一張讓你覺得最噁心?」川添隨手翻閱那本書,問我。

  「這個嘛,我覺得這具溺死的屍體好淒慘。」我指著一張泡脹的屍體照片說。

  川添滿意的點點頭。「不錯,同好之間最欣賞的就是溺死屍體的照片,理由就是你所說的,看起來很淒慘。其次受歡迎的是死於戰亂的屍體,損傷愈嚴重愈好。」川添吃吃笑了,輕咳出聲。

  「為何這種淒慘的屍體照片會受歡迎呢?」成瀨問。

  川添的表情轉為嚴肅。「這個嘛,應該是所謂的虐待心理吧。也就是希望藉著冷眼觀看他人的死亡來確認自己的存在。」

  「在日本也有人搜集這種照片嗎?」

  「或許有。」川添微微一笑,然後站起身來,暗示我們結束談話。「如果有消息,我會打電話給你們。」

  「抱歉,在你疲倦的時候打擾你,我們告辭了。」

  我和成瀨離開休息室。再度回到走廊時,舞臺上似乎正在表演喝尿,可以聽見響亮的掌聲。

  我感到疲倦,看看表,已經過了午夜零時。

  「回去吧。」

  正想走下樓梯,看到下面的暗處有情侶互相擁吻——是藤村和由加利。

  成瀨的車違規停在「禁止停車」的紅線上。

  「我送你。」成瀨說。

  看樣子成瀨真的已經放棄監視我的住處,我很高興。當成瀨啟動引擎時,我問:「你不覺得川添似乎有所隱瞞嗎?」

  「這個嘛……」成瀨似乎很困惑。「我不像你懷疑的那樣,認為耀子捲入某種陰謀或犯罪事件中。」

  「這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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