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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我跟送兩份晚餐到查爾士的個人車廂給你們的服務生談過了。」

  蓋伊目不轉睛地看著哲拉德,心想,這赤裸裸的恥辱比罪惡感的殺傷力更大。他正感受到的就是這股殺傷力,即令他直挺挺地坐著,直視著哲拉德時亦然。

  「那又如何?」布魯諾聲音尖銳地說。

  「那我就對你們兩個為什麼那麼大費周章遮遮掩掩很感興趣了。」哲拉德趣味盎然地搖著頭,「你們說是幾個月之後才認識的。」

  他靜待一會兒,讓流逝的時間齧蝕著他們。

  「你們不告訴我答案。那麼,答案十分明顯,也就是說,只有一個答案。當作是推測吧!」

  他們三個人都在想著這個答案,蓋伊心想。現在這答案已浮現,連接他和布魯諾,布魯諾和哲拉德,哲拉德和他自己。是布魯諾衝口而出的答案,永遠空洞的答案。

  「查爾士,你看了這麼多偵探小說,你能告訴我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在幾天之內,您的妻子被殺,漢茲先生。在幾個月之內,查爾士的父親被殺。我的第一個明顯的推測是你們兩個知道這兩宗謀殺案將會發生——」

  「噢,鬼扯蛋!」布魯諾說。

  「——而且加以討論過了。當然,這是純推測,這是假定你們在火車上相識。你們是在哪裡相識的?」哲拉德一笑。「漢茲先生?」

  「沒錯,」蓋伊說,「我們是在火車上相識的。」

  「那你們為什麼一直如此害怕承認這件事呢?」

  哲拉德用一隻生了黑斑的手指戳他,蓋伊也在哲拉德的乏味平凡中再次感受到他使人膽怯的力量。

  「我不知道。」蓋伊說。

  「不是因為查爾士告訴您他想要幹掉他父親嗎?而您當時很不安,漢茲先生,因為您知情?」

  這是哲拉德的王牌嗎?

  蓋伊緩緩開口說:「查爾士從未說過一句要殺他父親的話。」

  哲拉德的視線及時滑向一側,正好看到布魯諾滿足的酒醉傻笑。

  「當然啦,這是純推測。」哲拉德說。

  蓋伊與布魯諾一同離開大樓。哲拉德請他們一起離開的,他們便一同走過一長段路,朝地鐵和計程車所在的小公園走去。布魯諾回首看看他們才走出的窄細高聳大樓。

  「沒關係,他什麼也沒查到。」布魯諾說。「不管怎麼說,他什麼也沒查到。」

  布魯諾臉色陰沉,但十分鎮靜。蓋伊突然明白在哲拉德的攻勢下,布魯諾有多麼冷靜。蓋伊不斷地想像著布魯諾在壓力之下的歇斯底里模樣。他迅速地瞥一眼他身旁布魯諾的高大身影,感受著那天在餐廳中瘋狂魯莽的夥伴情誼。但他無話可說。他心想,布魯諾當然一定知道哲拉德不會把所發現的一切都告訴他們的。

  「你知道,好笑的是,」布魯諾接著說,「哲拉德在找的人不是我們,他找的是其他人。」

  § 42

  哲拉德一指插進鳥籠欄柵間,舞動手指,逗弄著害怕得靠在籠子另一側不斷拍動翅膀的小鳥。他嘴裡吹著輕柔的單音口哨。

  安在房間中央很不安地看著他。她不喜歡他剛剛告訴她蓋伊一直在說謊的事,也不喜歡此刻他漫步走去嚇金絲雀的動作。這一刻鐘以來,她都不喜歡哲拉德,他第一次來訪時,她真的是喜歡他,當時她判斷錯誤令她此刻感到苦惱。

  「它叫什麼名字?」哲拉德問。

  「甜心。」安回答。

  她突然不好意思地把頭壓低一些,半轉過頭去。她的新鱷魚皮便鞋讓她覺得高挑優雅,而且這天下午買下這雙便鞋時,她就認為蓋伊會喜歡這雙鞋,認為他們在晚餐前坐下來喝杯雞尾酒時,這雙鞋也會博得他一笑。但哲拉德的到訪破壞了這一切。

  「您知道您丈夫為什麼不想說他在去年六月就認識查爾士嗎?」

  安又想到,那是蜜芮恩遇害的那個月。去年六月對她而言別無其他意義。

  「對他來說那是難過的一個月,」她說,「他妻子在那個月過世,那個月內發生過的任何事,或許他全都忘了。」

  她的眉頭一皺,覺得哲拉德小題大作,既然蓋伊在之後的半年內沒跟查爾士見過面,這也就沒有太大的關係。

  「我不是講那宗案件。」哲拉德隨口說,又重新坐好。「不,我認為查爾士在火車上跟您丈夫談過他父親的事,告訴他說他要他父親死,說不定還告訴他他打算怎麼著手——」

  「我想蓋伊不可能會聽得進這些話的。」安打斷他的話。

  「我不知道。」哲拉德態度溫和地接著說,「我不知道,但我強烈地懷疑查爾士知道謀殺他父親的計劃,而且他那一夜在火車上可能已經向您丈夫吐露此事的內情。那是查爾士這種年輕人的作風。而我認為您丈夫這一類的人會對此事三緘其口,而且從那時候起便試圖避開查爾士。您不這麼認為嗎?」

  安心想,這解釋了很多事情,但這也會使蓋伊成了同謀。

  「如果查爾士對他說了任何類似的話,」她的語氣堅定,「我確定我丈夫不會容忍查爾士到這種程度。」

  「說得好。然而——」

  哲拉德莫名其妙地停下來,仿佛沉浸在自己遲鈍的思維中似的。

  安並不想看著他佈滿黑斑的禿頂,因此便瞪著咖啡桌上的瓷磚香煙盒,終於還是取了一根煙。

  「您認為您丈夫有任何謀殺他妻子的嫌疑嗎,漢茲太太?」

  安叛逆的吐出一口煙。

  「我當然不認為。」

  「您瞧,如果那一夜在火車上,查爾士扯出謀殺的話題,事實上他徹底地討論了這件事,而如果您丈夫真的有某個原因,認為他妻子有生命危險,而且如果他向查爾士提及此事——那麼他們便有共同的秘密,甚至是共同的危險。這只是推測。」他趕忙補上一句:「但調查員向來得做推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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