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偵探推理 > 火車怪客 | 上頁 下頁


  「沒錯。」

  「我住在長島,正要到聖塔菲市(美國新墨西哥州首府)去度個小假。你去過聖塔菲嗎?」

  蓋伊搖搖頭。

  「很棒的度假聖地。」他張口一笑,露出難看的牙齒。「那兒大部分是印第安式建築吧,我猜想。」

  查票員在走道上停步,很快地翻著查票簿。

  「那是你的位子嗎?」他問布魯諾。

  布魯諾霸佔似地靠坐回座位的角隅。

  「我的位子是在前節車廂的個人車廂。」

  「三號房嗎?」

  「我想是吧,沒錯。」

  查票員繼續去查票。

  「那些傢伙喔!」

  布魯諾喃喃自語,傾身向前,愉快地凝視窗外。

  蓋伊重拾書本,但這年輕人魯莽、擾人之舉,以及一種他下一秒馬上就會開口說話的感覺,讓蓋伊無法集中精神。蓋伊打算到餐車廂去,但為了某個理由卻仍安坐不動。火車又在減速了。布魯諾看似正要開口時,蓋伊便起身走避到一下節車廂,在火車還未完全停妥之前,他躍下車門踏板,踩上嘎吱作響的地面。

  含碳量稍重的空氣,隨著夜幕沉重,像令人窒息的枕頭般迎面撲在他臉上。那是股混合了灰塵、被太陽曬得暖烘烘的沙礫,以及油污和高溫金屬的氣味。他餓了,於是便慢慢地踱向餐車廂,兩手插進口袋裡,緩緩地跨大步走著,深吸著不甚喜歡的空氣。一束束絢爛的紅、綠、白色光線在南向的天空中耀動。昨天安必定也在前去墨西哥的途中走過這條路線,他心想。他本該與她同行的。她曾要求跟他一起到梅特嘉夫去。要不是因為蜜芮思,他也許早已要求她在梅特嘉夫待個一天,見見他母親。或者甚至不考慮蜜芮恩,要是他是另一種人,要是他能瀟灑一點,他早就這麼做了。他對安提過蜜芮思的事,幾乎是所有的事都說了,不過他就是無法忍受讓這兩個女人彼此見面。他獨自搭火車旅行,是為了能靜心思考。而目前他思考了些什麼?在跟蜜芮恩有關之事上,思考或邏輯又能有何益處?

  查票員警告大家該上車了,但蓋伊直到火車開動前的最後一刻仍以正常的步伐行進,然後一個旋身,登上餐車後一節的車廂。

  他剛向服務生點好餐飲,就看見那金髮青年搖搖晃晃地出現在車廂門口,嘴裡叼著一小截香煙,看起來有些兇殘。蓋伊原本差不多把這個人給忘了,現在他那褐棕色的高大身影激起了令人隱隱不悅的記憶。蓋伊看見他辨認出自己時,臉上浮起了笑容。

  「我還以為你會錯過這班火車呢。」

  布魯諾愉快地說,一邊還拉出一張椅子。

  「如果你不介意,布魯諾先生,我想要獨處一會兒。我有些事情要仔細想想。」

  布魯諾突然甩掉燙手的香煙,茫然地看著他,他酒醉的程度比先前更嚴重。他的輪廓似乎污濁不清。

  「我們可以到我那兒去,可以在那兒一起用餐。你說怎麼樣呀?」

  「謝了,我寧願待在這裡。」

  「噢,不過我堅持。服務生!」布魯諾拍拍手。「你把這位先生點的東西送到三號個人車廂,另外給我送份半熟的普通牛排配薯條和蘋果派來好嗎?還要兩杯威士忌蘇打,儘快送來,嗯?」他看著蓋伊,臉上浮起笑意,那是滿含渴望的輕柔笑容。「可以嗎?」

  蓋伊內心經過一番掙扎,然後起身隨他而去。反正這又有什麼關係呢?他對自己不是也已厭惡透了嗎?

  根本不用點威士忌蘇打,只要叫服務生送杯子和冰塊來就夠了,因為在這小房間裡惟一排放整齊的,就是四瓶橫排在鱷魚小提箱上貼有黃色標簽的威士忌酒瓶。許多小提箱和大如衣櫥的行李箱到處堆放著,除了地板中央一小塊如迷宮般的地區外,其餘便無路可走,箱子上也散滿了各式運動服飾和裝備,有網球拍,一袋高爾夫球杆、幾架相機、一藤籃的水果和堆置在紫紅色紙張上的酒瓶。一疊攤成扇形的各種當月雜誌、漫畫書和小說占滿了窗邊的座椅,還有個盒蓋上綁有紅絲帶的糖果盒。

  「看起來有點運動員的樣子吧,我想。」布魯諾突然語帶歉意地說。

  「還好呀。」

  蓋伊慢慢露出笑臉。這個房間讓他感到有趣,而且給他一種可喜的遁世感。一展露出笑臉,他的黑色雙眉便舒展開來,使他的面部表情為之一改,現在他的眼神看似個旁觀者。他體態輕巧地走在小提箱間的小路中,像只好奇的貓一樣檢視眼前的一切東西。

  「全新的,還沒開始用過呢。」布魯諾對他說,一伸手拿起一枝網球拍給他摸摸看。「我母親叫我把所有的東西都帶來,希望能讓我不要老往酒吧跑。不管怎樣,如果我缺錢用,它們倒是些能拿去典當的好東西。出外旅行時我喜歡喝點小酒,這樣會讓事物看來更添魅力,你不這麼認為嗎?」

  服務生送來了威士忌蘇打,布魯諾拿起其中一瓶酒,在杯中再多添倒了些酒。

  「坐下來,脫掉外套吧。」

  但兩人都沒有坐下或脫去外套。他們相對無語,一陣尷尬氣氛持續了好幾分鐘。蓋伊吞下一大口似乎是純威士忌的酒液,然後低頭看著物品狼籍的地面。蓋伊注意到布魯諾有雙奇特的腳,或者也許是鞋子的關係。小號的淡棕色皮鞋有著跟布魯諾的尖顎一樣形狀的普通長鞋頭。總之,那是雙形狀老氣的腳。布魯諾不像他原先所想的那麼瘦。那雙長腿的肌肉扎實,身軀也是圓滾滾的。

  「希望剛才我走進餐車時,」布魯諾慎重其事地說,「沒有讓你感到困擾。」

  「噢,不會。」

  「我覺得很寂寞,你知道。」

  蓋伊說了些獨坐個人車廂旅行難免寂寞的話,說著說著幾乎被某樣東西絆倒。那是一架羅立雷相機的背帶。相機背套的一側有一道深深的白色新刮痕。他意識到布魯諾靦腆的注視。待會兒他一定會很無聊。他來這裡做什麼?他不想昧著良心繼續待下去,他只想回到餐車廂去。接著,服務生托著一個有錫鉛合金蓋子的長方形盤子進房來,並迅速地清出一張桌子。炭烤肉片的香味使他心情為之一振。布魯諾拼命似地堅持要付帳單,蓋伊便不再與他相爭。布魯諾吃的是一大塊加滿槁菇醬的牛排,蓋伊則是吃漢堡。

  「你在梅特嘉夫蓋些什麼房子呀?」

  「什麼也沒蓋。」蓋伊說,「是我母親住在那兒。」

  「噢,」布魯諾興味濃厚地又說:「去看她是嗎?那裡是你生長的地方嗎?」

  「沒錯,我在那兒出生的。」

  「你看起來根本不像是得州人。」布魯諾在牛排和薯條上擠了滿滿一層的番茄醬,然後高雅地拿起荷蘭芹,讓它懸空保持平衡。「你離家有多久時間了?」

  「大概有兩年。」

  「你父親也住那裡嗎?」

  「我父親去世了。」

  「噢。你跟你母親相處得不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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