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偵探推理 > 法醫宿舍的槍聲 | 上頁 下頁
二六


  他甩了甩頭上的白髮,感到疲倦,往後靠到椅背上。談話使他疲勞,沉重的眼皮合上了。工友打個手勢要女助教不要再說話,讓病人休息一下。她裝出好象沒有看到他的手勢,仍繼續說道:

  「您可以請一位副手。盧茨基還不錯,不妨讓他來幹。」

  教授睜開眼,眼神代表了他的回答。

  「不行,他還需再成熟一些。小鴿子,我看您來幹吧。可憐可憐我這個老頭子吧。」

  季娜伊達心裡很明白,教授為什麼叫她來。她早就期待著教授叫她。她早已想到接替鮑裡涅維奇的工作已是非她莫屬了。

  「我勸您,教授,還是再考慮考慮。」她表現出想避開早就夢寐以求的位置,「安東·安東諾維奇不久前已通過博士論文答辯,您對他的印象不是也很好嗎?」

  一個又一個的人選提到學院裡,他都否決了。這一切都有人告訴了女助教。

  「不,季娜伊達,」教授不同意她的提名,「看來,您不是沽名釣譽的人。這是值得稱讚的品德,我還是請求您讓步好了。」

  她知道今天的談話教研室都會知道的。工友是會對他們說的,讓大家都知道才好,省得教授再說服他們。

  「您為什麼不選別人單選中我呢?」她從容地同意道,「我應當瞭解,不對嗎?在您的考慮中有沒有什麼誤會?」

  教授沉默了一會兒。他打起精神準備回答:

  「對我來說打暗牌己晚了。人們都很好,可總有缺陷。缺什麼也說不出。現在不是考驗的時候,急需可靠的人出來工作,這樣的人不會把事情辦糟。我瞭解您,信任您,始終支持您。」

  朝朝暮暮盼望的一天終於來到了!教授不惜排除別人讓她來工作,除了她沒有別人。這越過了多少障礙,經過了多少爭鬥和痛苦的考驗啊!一切困難和難堪都成了過去,她將成為教授、教研室的主宰,一切學術會議的參加者。她的一票將決定人們的命運。

  「怎麼樣,您想好了嗎?」病人問道。

  她的目光仍然是倔強的。眼神表示出拒絕的樣子,而內心裡仍在猶豫。教授又問了一次。

  病痛使他說不出話來了。他的臉色蒼白,鼻子也好象拉長了許多,眼睛暗淡了,顴骨突起。病人站了起來,蹣跚走向床前躺了下來。白髮在枕頭上形成了一個銀光圈。教授以目光請女助教坐到床邊。

  驚慌不已的工友想給病人蓋被,但女助教已搶先給病人蓋好了。她把床整理好,叫來女僕,指出房間哪裡不整潔,立即幫女僕收拾起來。

  「你看,這樣就很好。」女助教儼然以女主人的身份看看房間說著。她還又一次把枕頭拍拍松,把床單鋪平。問病人:「您覺得好些嗎?」

  教授沒有回答,臉上一陣抽搐。女助教俯下身用手摸模他汗津津的前額,教授從被子下面伸手推開她,而她撒嬌似地摔倒了。

  「別難過,小鴿子,」病人低聲說道,「一個科洛科洛夫倒下去,人民會培養出一百個,不是象我這樣瘦弱的人,而個個都是大力士。」

  教授兩眼含淚,工友也抽泣起來。女助教巧妙地利用了這一激動的時刻。

  「我決定了,科洛科洛夫,聽您的,」目光仍然是剛才的猶豫,但話音是親切而真誠的,「您說怎麼辦,就按您的意見辦吧。」

  「這就好。」教授虛弱的聲音響起來了。過了一會兒,病痛過去了,病人恢復了正常:「您從今天起就把工作抓起來。我們到院裡辦一下任命手續。我聽您的勸告,就休息了。您看,您答應得非常及時,也免得讓別人無意義地再跑去找您啦。我既然找您,就是工作需要。如果不需要您,那誰也不會去麻煩您的。今後凡有爭議的問題不要急於下結論,讓問題擱一擱再說,也許會有變化。人的想法和酒一樣,放得越久越好。」

  教授的諄諄教誨好象臨終囑咐一樣,充滿了激情和莊嚴。

  「我的教授在把教研室移交給我的時候也曾這樣教導過我。多少年過去了,而我永遠銘記著他的教導。」

  老年人總是用往事來論證自己的看法。這是老年人的長處,同時也是短處。沒有比實踐檢驗過的事物更正確的了。但真理沒有時代精神也沒有什麼價值。

  「帕霍姆,」教授對工友說道,「您看我要休息了,這一去可能回不來了。別欺侮季娜伊達,她是一個天才。小鴿子,我交給您一位頂頂好的人,您可要多多照顧他。」

  「帕霍姆,我們會成為好朋友的。」女助教向工友伸出手,同時微笑道,「我們將一如既往友好相處下去。」

  工友稍稍碰碰她的手,什麼話也沒有說。

  「我希望您不要反對我,好嗎?」女助教對工友坦率地說道,當著教授的面她難以說假話。

  「我的妻子非常感激您。」他說得不很痛快。

  教授對這種所答非所問的回答只認為是工友在這種情況下有點激動,他對工友笑了笑。

  「對啦,還有一件事差點忘了。」教授忽然想起來說道,「帕霍姆要求替涅斯捷洛夫辯護一下。據說偵查員把他搞得很苦,您去和偵查員談談,以我的名義請他……」

  女助教眉頭皺起,好象抑制著內心裡因某種嚴重問題需要與人交談的希望似地神經質地緊咬嘴唇。天真的教授以為她內心很難受,問道:

  「您打算和他談些什麼?」

  「是的,倒黴的是科爾涅托夫是一個經驗不足的偵查員,而且此人特別固執。我去和他談談,但誰知道他對這問題又怎麼看呢。我知道,我們作為法醫鑒定人,這您也知道,是不能將自己的意見強加給偵查員的。」

  ……又過了一天。關於教授的病情和馬上要離開教研室的消息使他的朋友和助手們感到不快。人們只在化驗室裡談論這一問題。涅斯捷洛夫即使沒有這一消息情緒也不好。不久前他不得不去抽血,按指紋送去化驗。昨天又拿頭髮去研究。這一切他感到很委屈,他心情很壞。當他和盧茨基談起這些時,盧茨基沉默不語。

  涅斯捷洛夫心情壞透了,但當季娜伊達在場時仍得強打精神,保持冷靜。無論在解剖室,宿舍走廊,還是在大街上,她的出現總會不由得引起他的不安和喉頭梗塞。為了恢復自控能力,他儘量避免看見她和聽到她的聲音。他埋頭工作。可她翻書頁、挪動椅子、鋼筆在紙上書寫的聲音也使他難以忍受。他甚至覺得她老是在他的身後站著或是象幽靈似地走來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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