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偵探推理 > 法官和他的劊子手 | 上頁 下頁
一六


  「我是在想像他的形象,」作家回答。

  「您是在按您的想法給他畫像,」老人冷冷地糾正自己對面坐在窗臺上的黑影。

  「使他吸引我的,不完全是他的烹調藝術,雖則沒有其它東西更易令我欣喜,而是一個人真的是一個虛無主義者的可能性。」作家說道,「在現實中碰見一個虛無主義者。總是令人興奮的。」

  「聽一個作家說話總是首先令人興奮的,」探長乾巴巴地說。

  「也許這個加斯特曼做的好事比我們坐在這間歪斜的房間裡的三個人做的加起來還要多,」作家接著講下去。「我認為他壞,原因在於他做好事時的心情同他幹壞事時一樣,我對此深信不疑。他做壞事從來不是為了達到什麼目的,其他人幹犯罪勾當總是為了佔有金錢,征服女人,或者是攫取權力,而他幹一切,卻全無意義,也許對他來說永遠存在兩種可能,壞事和好事,由偶然性所決定。」

  「您這麼推斷,似乎這是數學,」老人對答道。

  「這也真的是數學,」作家回答說,「人們可能把惡設想為他的壞的一面,正如人們以一個幾何圖形作為鏡子去推斷另一個幾何圖形,我可以肯定,是存在這樣一種人的——不論在什麼地方,——你們也許已經遇見過這樣的人了,人們能遇上一個,人們也能遇上另一個。」

  「聽起來像是政治綱領,」老人說。

  「是啊,這是政治綱領,為什麼不是呢,」作家說,「我就在想一個可以作為加斯特曼鏡子的人,加斯特曼是一個犯罪者,因為惡就是他的道德,他的哲學表明,他也可以做得很狂熱,如同另一個出於善的目的去做時一模一樣。」

  探長認為,還是應該把話題拉回到加斯特曼身上來,至少不要太遠。

  「隨您的便,」作家說,「我們回到加斯特曼身上來,深長,回到惡的極端上來。對於他來說,幹壞事不是一種哲學或者是一種欲望的表現,而是他的自由:否定一切的自由。」

  「為了這種自由我不會拿出一分錢來構,」老人回答說。

  「您也不必為此拿出一分錢來,」另一個人針鋒相對地說,「但是人們為了研究這個人以及他的自由,可能付出生命。」

  「他的生命,」老人說。

  作家沉默了。看來他不願再說更多的話了。

  「我想瞭解的是一個真正的加斯特曼,」老人最後說,「這麼一個人,住在特森貝格平原的拉姆林根,舉辦社交活動,使一個警察少尉為此付出了生命。我想知道,您給我描繪的畫像,是加斯特曼的像呢,還是您的某一個夢幻。」

  「我們的夢幻,」作家說。

  探長沉默了。

  「我實在不知道,」作家結束說,走向兩人,但是只向貝爾拉赫,只向他伸出千去握別:「這類事和我實在沒有關係。探索這個問題畢竟是警察局的任務。」

  § 十四

  兩個警察又走回自己的汽車,小白狗憤怒地狂叫著跟在他們後面,錢茨坐到駕駛盤前。

  他說:「我不喜歡這個作家。」小白狗爬上了一堵葡萄園牆,繼續朝他們狂吠。

  「現在去加斯特曼處,」錢茨說,發動了馬達。

  老人搖搖頭。「回伯爾尼。」

  他們駛下裡格爾茨,駛入一片土地,面前展現了一片巨大的窪地。遠遠近近散落著各種基本物質:石塊、土、水。他們在陰影中行駛,但是沉沒在特森貝格後面的太陽,還照耀著湖泊、島嶼、山角、地平線上的冰川,以及飄浮在蘭天上的互相擠撞的雲層。老人一動不動地凝視著初冬這一不斷變化著的天氣。

  總是這番景象,他想,不管它怎麼變化,總是這番景象。當汽車沿著道路一個急轉彎,在垂直的懸崖底下出現了。一個猶如拱形盾牌的湖泊,錢茨停住汽車。

  「我必須和您談談,探長,」他激動地說。

  「你要什麼?」貝爾拉赫問,仍注視著山岩。

  「我們必須去訪問加斯特曼,沒有其它路可以走了,這是符合邏輯的。首先我們必須審問僕人們。」

  貝爾拉赫向後一靠,坐著不動。這個灰白頭髮、謹慎的紳士用他冷冷的眼光平靜地注視著身邊的年輕人:「我的上帝,我們不能夠永遠做合乎邏輯的事,錢茨。路茲不願意我們訪問加斯特曼。這是可以理解的,他必須把案件交到聯邦檢察官那裡去。我們得耐心等待他們的處理。我們恰好是同難於對付的外國人打交道。」貝爾拉赫懈怠的模樣惹得錢茨火冒萬丈。

  「真是沒有道理,」他叫起來,「路茲為了照顧政治關係對偵察工作消極怠工。封·許文迪是他的朋友,又是加斯特曼的律師,這就可想而知了。」

  貝爾拉赫的臉絲毫沒有表情:「幸好我們兩人單獨在一起,錢茨。路茲也許過分急躁,但是有充分理由。秘密在施密特方面,而不在加斯特曼方面。」

  錢茨不受迷惑:「我們除了探索事實,別無所求,」他絕望地朝迎面飄來的雲層喊叫,「事實,只要事實,誰是施密特的謀殺者。」

  「你說得對,」貝爾拉赫重複道,可是毫無感情而且冷冰冰,「事實在於誰是施密特的謀殺者。」

  年輕的警察把手放在老人的左肩上,凝視著他的高深莫測的臉面;「因此我們必須千方百計向前走,當然對準加斯特曼。一件偵察工作必須完滿無缺。人們不能總是做合乎邏輯的事,這是您說的。但是這件事我們必須去做。我們不能放過加斯特曼。」

  「加斯特曼不是謀殺者,」貝爾拉赫乾巴巴地說。

  「問題在於加斯特曼可能安排謀殺。我們必須審問他的僕人!」錢茨反對道。

  「我沒有看到什麼最最微不足道的原因,能夠說明加斯特曼有理由要謀殺施密特,」老人說,「我們必須到那種能夠說明犯罪行動的意義的地方去找尋犯罪者,而這只有聯邦檢察官還有點兒辦法,」他接下去講。

  「作家也認為加斯特曼是謀殺犯,」錢茨強調說。

  「你也認為他是麼?」貝爾拉赫佇待地問。

  「我也認為,探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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