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偵探推理 > 法官和他的劊子手 | 上頁 下頁
一四


  疼痛發作了,巨大的、劇烈的、針刺似的疼痛,一道陽光照到他身上,他痛得撲到床上,痙攣著,由於高燒而顫抖著。老人象野獸一樣用手和腳爬著,跌倒在地上,在地毯上輾轉翻滾,然後在他房間的某一個角落,在椅子之間躺下不動了,出了一身的冷汗。「什麼樣的惡人呀?」他輕輕地呻吟道,「什麼樣的惡人呀?」

  § 十二

  他仍然站起身。病發作一陣後他感到好過多了,疼痛早已停止。他小心地啜飲一點暖酒,此外不再吃什麼。但他並不放棄沿著熟悉的路穿過城市,走上聯邦大樓的臺階,他確是睡意懵懂,但是在迎面吹來的乾淨空氣中每走一步都使他舒服。他很快來到路茲辦公室在路茲的對面坐下,路茲什麼都沒有覺察,也許正在和自己的壞良心作劇烈鬥爭,為了能夠陳述某些事。路茲最後決定,關於自己和許文迪的談話還要在下午,倘若不是等到傍晚,看情況後再和貝爾拉赫商量。因此他就象掛在自己對面那幅特拉夫勒畫中的將軍那樣,挺出胸膛,擺起一付冷冰冰的架勢,用一種生硬的電報腔教訓起老人來。可是探長對他的放肆姿態絲毫未加抗議。貝爾拉赫對一切都表示同意,認為,也許這樣做是最好的辦法:耐心等待聯邦議院的決定,同時彙集施密特生平的主要材料。路茲驚訝萬分,因為老人放棄了自己的立場,而且態度極端和藹,語調平靜。

  「關於加斯特曼我當然調查過,」路茲說,「對他已有足夠瞭解,確信他不管怎樣都不可能是殺人犯。」

  「當然,」老人回答。

  路茲在午間得到了從比爾方面來的若干情報,便裝作胸有成竹地說:「出生在薩克森的普考①,一個皮貨巨商的兒子,最初是阿根廷駐中國大使——他從青年時代就僑居南美洲——,後來僑居法國,大都是作擴展業務的旅行。他獲得過法國政府的榮譽十字章,通過出版物,人們對他的生平傳略十分熟悉。他的品格很優秀,這是事實,因為他曾拒絕進入法國科學院。這使我很欽佩。」

  【①德國地名。加斯特曼是瑞士人,卻偽造出生地點和歷史。】

  「很有意思的性格,」貝爾拉赫說。

  「關於他的兩個僕人,也進行過調查。他們有法國護照,然而是在艾門塔爾②出生的。他派他們到葬儀上作了一次惡作劇。」

  【②瑞士伯爾尼之地名。】

  「這像是加斯特曼的風格,惡作劇,」老人說。

  「他對死狗事件很惱火,就家施密特案件使我們特別惱火一樣。我們的判斷是完全錯誤的。總算運氣,我和封·許文迪是朋友。加斯特曼是一個全世界有名的人物,他受到我們瑞士企業家的絕對信任。」

  「因此他必然是正確的,」貝爾拉赫表示。

  「他的人格使他免受嫌疑。」

  「這一點有決定意義,」老人點頭同意。

  「可惜我們關幹施密特,沒有更多情況可談,」路茲結束道,讓人把電話接到聯邦議院。

  當他在耳機旁等待時,已經打算轉身離開的探長突然說道:「我向您請一個星期病假,博士先生。」

  「好的,」路茲回答,用手掩住耳機。因為對面已經通話,「星期一您不用來!」

  錢茨正等候在貝爾拉赫的房間裡,老人進來時他站了起來。他自以為鎮靜,但是探長觀察出這個警察神經很緊張。

  「我們到加斯特曼家去吧,」錢茨說,「這是刻不容緩的。」

  「去作家那裡,」老人回答,穿上了大衣。

  「走彎路,完全是走彎路,」錢茨打賭說,跟在貝爾拉赫後面走下樓梯。

  探長在門口站住了。「那邊不是施密特那輛蘭色的梅爾西特斯汽車嗎。」

  錢茨回答,他買下了它,是分期付款,這輛車子總歸要賣給什麼人的。隨即他們登上了汽車。

  貝爾拉赫坐到他旁邊,錢茨把車子從停車場駛向貝特萊漢。貝爾拉赫嘟昧說。「你又走英斯這條路。」

  「我喜歡這條路線。」

  貝爾拉赫瀏覽著潔淨如洗的田野。一切都浸沉在明亮而寧靜的光線之中。一輪溫暖而柔和的太陽尚懸掛天空,卻已將近黃昏了。兩個人都沉默著。

  只有一次,在凱采爾和蒙希米爾之間,錢茨問:「舒勒太太告訴我,您從施密特的房間拿走了一隻文書夾。」

  「沒有公家的事,錢茨,全是私事。」

  錢茨不說什麼,也不再問話。只是貝爾拉赫必須敲敲記速計,它已指到一百二十五了。

  「別這麼快,錢茨,別這麼快。我倒並不害怕,但是我的胃有病。我是一個老人了。」

  § 十三

  作家在自己的書房接待他們。這是一間古老的、低矮的房間,迫使他們兩人在進門時不得不象在軛下那樣彎下腰。屋外那只黑腦袋的小白狗還在嚎叫,屋子裡不知什麼地方有一個孩子在哭喊。作家坐在哥特式的窗戶前,穿一件護身服,外罩一件棕色的皮夾克。他在自己前座位上轉向進門的人,並不離開那只厚厚鋪滿紙張的書桌。然而他沒有站起來,也幾乎沒有打招呼,只是問道,警察局找他有何貴千。他很不禮貌,貝爾拉赫想,他不喜歡警察;作家從來不喜歡警察。老人決定小心謹慎,錢茨也在全部過程中無所動作。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能被人研究觀察,否則我們就會被寫進一本書裡去,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想道。但是當他們按照作家的一個手勢坐到柔軟的靠背椅上時,他們吃驚地發覺自己正在一扇小窗戶投來的光線之中,幾乎看不清這間低矮的綠色房間裡在大量書籍中的作家的臉,這種逆光特別狡猾。

  「我們是為施密特案件來的,」老人開言道,「他駕車經過特萬鎮時被人暗殺了。」

  「我知道。為了普郎特爾博士案件,要調查加斯特曼,」在窗子和他們之間那個黑影回答說,「加斯特曼和我講過這件事。」這張臉亮了一刹那,因為他點燃了一支香煙。兩個人還來得及看到這張臉皺縮成一付猙獰的模樣:「您們要我不在場的證明嗎?」

  「不,」貝爾拉赫說。

  「您們不相信是我謀殺的?」作家顯然失望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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