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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醫生拿一個褪色的三角形物體給我看,那東西掉在桌面時,還發出哐噹的聲響。一時之間,我還以為那是個印第安人用的箭矢,可是待我拿起細看,卻發現那是個斷裂的屠刀刀尖。

  「這東西卡在肋骨當中,」奚克思醫生說。「顯然是被人拔出來的時候,刀尖斷裂在裡頭了。」

  「他是從前面還是從後面被刺的?」

  「我認為是前面。」

  「可不可能是女人幹的?」

  「我認為沒有什麼不可能的。你覺得呢,潘維凡?」

  那位年輕的副手從牆陰影裡走出來,走到我和奚克思醫生的中間。

  「我覺得我們最好私下討論這個問題。」然後他轉身對我說:「亞契先生,我不願意掃你的興,可是你沒有權利待在這兒。門上掛的牌子你也看到了:『未經授權,請勿人內』。你沒有經過授權。」

  我以為這只是年輕人在打官腔。

  「如果你授權給我,我就是經過授權。」

  「我不能授權給你。」

  「誰說的?」

  「是警長兼驗屍官給我的命令。」

  「那他的命令又是誰給的?」

  年輕人臉紅了,在強烈燈光映照下,他的臉看來透明得發紫。

  「亞契先生,你最好離開這兒。」

  我的目光穿過他投向喬·凱西,喬看起來表情尷尬。我對他們兩個說:「見鬼,這具屍體是我找到的。」

  「可是你沒有經過授權。」

  潘維凡舉起一隻手放在槍柄上。我跟他不熟,沒把握他不會開槍射我,於是只好血脈賁張地帶著憤怒和失望離開。

  喬·凱西跟著我走到長廊。

  「亞契,我為這件事向你道歉。」

  「你可真會幫忙。」

  聽到這話,他的灰眼眸縮了一縮,隨即又堅定起來,不過嘴角倒是一直帶著微笑。

  「上面有命令下來,說要對你嚴格執行。而且森林服務處也要我照規章辦事。」

  「規章上是怎麼說的?」

  「你跟我一樣清楚。只要涉及到本地的執法單位,我就受命要尊重他們的管轄權。」

  「他們打算做什麼?把這個案子再埋個十五年?」

  「在我能力所及,我是不會讓他們這麼做的。不過我的主要職責是勘驗火災起火原因。」

  「這些殺人案件跟火災是相互關聯的,這你也知道。」

  「我知道些什麼,不用你來告訴我。」

  他轉身走回解剖室,去陪那個死人和業經授權的人員去了。

  § 34

  我走出醫院的時候,雨下得更猛了。街上的水泥汩汩奔流,把下坡地的碎石瓦礫沖刷下來,直往海裡帶。

  愈近山區,水流愈大。我朝卜賀太太的峽谷往上開,有如在淺河床上逆水行舟。離農場大宅還有好一段距離之外,我已經聽到宅子後頭的溪流在譁然怒吼。

  萊思·柯帕奇的黑色轎車停在宅子前,有一個看來如同假人的金髮女郎坐在前座,乍看之下我沒認出她是誰。待我走近車子,才看出她是那個柯帕奇稱做未婚妻的女人。

  「你今天好嗎?」

  她按鈕搖下電動窗戶,目光穿過雨滴對我端詳:「我們認識嗎?」

  「我們星期六晚上在何帕奇先生家見過面。」

  「真的嗎?我那天一定是喝醉了。」

  她把雙唇拉成一個微笑,像是要徵求我的認同,可是笑容背後的她似乎非常不安。

  「你是喝醉了,而且你那天是褐發美人。」

  「我是戴假髮啦。我隨心情換假髮,大家都說我最善於變化。」

  「看得出來。你現在是什麼樣的心情?」

  「坦白說,我很害怕,」她說。「我很怕這麼大的水。萊恩家背後山上的士都松了,現在他家陽臺上已經堆了好幾噸的泥漿。所以我這會兒才會坐在車裡。可是我也不太喜歡這兒。」

  「柯帕奇在裡面做什麼?」

  「談生意,他說的。」

  「跟珍·卜賀談生意?」

  「我想那就是她的名字沒錯。有個女人打電話給他,然後他馬上就沖到這兒來了。」我轉身朝宅子走去的時候,她又補上一句:「拜託你叫他快點,好不好?」

  我沒敲門就走了進去,並且小心地關上身後的門。溪流潺潺聲音充塞屋內,蓋住了我走動發出的輕微聲響。

  客廳裡空無一人,不過有燈光從書房敞開的門中透出來。我走近書房,聽到珍的聲音:「我覺得不對勁。要是我婆婆需要這些東西,她大可叫我來拿。」

  柯帕奇用一種隨意敷衍的語調回答她:「我相信她是不想麻煩你。」

  「可是我現在就被麻煩了。她人在醫院裡,要這些商業文件跟槍做什麼?」

  「我想她是希望把東西都交代清楚,以免她有個什麼三長兩短。」

  「她不會是要自殺吧?」珍的聲音微弱有如屏息。

  「我誠心希望她不會自殺。」

  「那她要槍做什麼?」

  「她沒說。我只是盡可能取悅她,她畢竟是我的生意夥伴。」

  「我還是認為我不應該讓你——」

  「可是她剛才打電話給我。」

  「那我要打電話過去問她。」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這麼做。」

  他語帶威脅,然後是一陣腳步拖地聲和女人的喘息。我走到書房門口站定,看到珍大字躺在黑色皮沙發上,臉色蒼白,呼吸急促。柯帕奇站在她面前,雙手拿著電話話筒。

  「你該找個身材相當的對象試試。」我說。

  他做勢要攻擊我,我希望他這麼做。或許這心思被他看出來了,血色從他的臉上消退,他面容上的青筋畢露,像一截截的擦傷。

  他略帶慚愧地對我笑笑,可是充血的雙眼和憂心的眼神還是沒變。

  「珍跟我剛才有點小誤會,沒什麼大不了。」

  她站起來,將裙子拉平整。

  「我可是覺得很嚴重。他剛才把我推倒,要拿走我婆婆的一些東西。」

  她指指書桌旁的黑色公事包。我提起它來。

  「我要那個公事包,」柯帕奇說。「那是我的東西。」

  「總有一天你拿得回去。」

  他伸手來奪。我把公事包一舉,讓他補了個空,同時我側過一邊的肩頭抵住他,直逼得他往後退;他猛地撞上了背後的牆,垂頭喪氣地低了頭,像一個人被掛在釘子上。我搜他的身,看有沒有武器。沒有,於是我退後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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