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偵探推理 > 地下人 | 上頁 下頁 | |
五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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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用言語回答她,只是吻了她之後,移開自己的腳步。 她的表情是被拒絕的羞愧多於悵然若失。 「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訴你,跟我睡過的男人不多。禮歐是我這輩子真正而唯一的情人。」她沉默了一陣子,又說:「我一開始就給了你一個錯覺。其實我是故意忘記,是在騙我自己,我對禮歐的感情全都是真實的,它是我這一生當中最真實的東西。」她那對不曾為我發光的眼眸,正為著回憶而閃亮。「我愛他。而且我們在交往的時候他也愛過我,我不相信他會有不再愛我的一天。可是事情就那樣戛然而止,那麼突然。」 她閉起眼睛,再睜開的時候神情變了,變得柔弱無依。她倚靠在有水漬的牆上,夜像移植的心臟一般,愈跳愈弱。 「有件事我想告訴你,」我說。「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是令人痛苦的事嗎?」 「是的。不過可能不會立時引起痛苦。」 「跟禮歐有關係?」 「我想他已經死了。」 她的眼睛並沒有閃動,只有一道陰影掠過她的臉龐,仿佛她頭頂上的吊燈動了一下。 「他死多久了?」 「整整十五年。」 「所以他才沒來跟我會合?」 「我想是的。」這畢竟是部分的實情。至於其他有關瑪蒂·葛蘭多的事情,我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提。「有人用槍殺了禮歐後,又把他埋了——如果這不是我那些證人的幻覺的話。」 「埋在哪裡?」 「山上的木屋附近。你曉不曉得有誰可能殺了禮歐?」 「不曉得。」一陣躊躇之後,她又說:「不是我。」 我等著她往下說。她終於繼續說道:「你剛提到有證人。那些證人是誰?」 「瑪蒂·葛蘭多跟她的女兒。」 「他又回去找瑪蒂了?」 她舉起一隻手掩住嘴,仿佛做了一番將招致不利的供認。我抓住她的話尾巴,單刀直入說下去:「他被槍殺的時候正和瑪蒂在床上。顯然是『她』回去找『他』的。她丈夫把她趕了出來。」我猶豫了一下。「你那時知道他們之間有過一段?」 「我怎麼可能不知道?我就是因為這件事才認識禮歐的。瑪蒂有麻煩的時候都來找我。」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帶點諷刺地說:「我用我的身體橫阻在他們中間。」 幾乎一切都說明白了。可是我們似乎被一種意猶未盡的感覺聯繫在一塊,這種感覺非關個人,而是幾如友情或激情一般強烈。往事有如一團我們各執一端的毛線球,不斷解開,又不斷纏繞。 「伊莉·卜賀呢?」我說。「禮歐那種人怎麼會娶伊莉這樣的女人?」 「是戰爭牽的線。他那時候駐防在聖德瑞莎附近的一個軍事基地,而她在聯合服務社團裡很活躍。她年輕的時候很漂亮,社交手腕一流,又有錢。所有外在客觀的條件她都夠格。」愛倫臉上第一次流露出怨懟的表情,她扯扯一邊的嘴角。「可是她是個失敗的妻子。」 「你怎麼知道?」 「禮歐將他們的婚姻狀況一五一十地告訴我。她是個冷若冰霜的女人,也是個被爸爸寵壞的小女兒。」 「冰霜有時候也會爆裂。」 「我當然知道。」 我戒慎地說:「你認為禮歐是她殺的嗎?」 「有可能,她曾經威脅過要殺他。這也是我想跟禮歐一塊兒離開聖德瑞莎的原因。我很怕她。」 「那也不能證明她就是兇手。」 「我知道,可是這不只是我主觀的看法。剛才傑瑞和我在聊天的時候,跟我說了一件事。」 她的聲音細若遊絲,注意力也渙散了,仿佛她正在仔細聆聽內心的一股聲音。 「傑瑞跟你說了什麼?」 「他告訴我他為什麼不肯回到萊恩——也就是他爸爸——身邊的原因。今年夏天有個晚上,伊莉·卜賀到他家找萊恩談話。他們不只是談話而已,她還大哭大叫的,傑瑞想不聽他們的談話內容也難。萊恩一直不斷向她勒索金錢,還不只是錢而已,他還逼她跟他一起合夥做房地產生意,由她出土地,而他只出了少數的資金,甚至可能都沒出。」 「他怎麼可能逼得了她?」 「這就是問題所在。」她說。 愛倫上床睡了,一個人。我拿出車子行李廂裡的睡袋,橫鋪在龍尼房間的門口。 這棟老房子發出吱嘎的聲響,有如一艘船正穿越驚濤駭浪的世界。我夢到我正繞過合恩角。 § 31 我和龍尼在帕羅亞多吃早餐的時候,那兒正下著雨。接下來經過的兩個小鎮也是,而石油城的天空看來也快落雨了。 我在玉蘭樹旅館停了一下,想知道葛蘭多家的情況如何。喜悅·羅林已經回到櫃檯工作。她告訴我,雷斯那天早上帶著全家回洛杉磯之前,又把她找回來上班。 「你看到蘇珊了嗎?」 「看到了,她已經平靜多了,他們三個好像都理智了些,打算做些改變。」 我在離開旅館之前,撥了個電話到聖德瑞莎的森林服務處。喬·凱西不在,所以我留了話給他:如果可能,中午跟我在卜賀大大家碰頭。然後我跟龍尼回到公路上,繼續我們旅程的最後一段。 龍尼把安全帶的環扣當麥克風,不斷將我們的行蹤通報給太空中心。有一次他還對著假麥克風說:「爹地,我是龍尼。你聽得到我的聲音嗎?」 那時候我們離聖德瑞莎北部不過幾哩路遠,龍尼對這一帶一定很熟。他丟下環扣,在座位上轉過身子直截了當地問我說:「我爹地會不會回來?」 「不會,他不會回來了。」 「你的意思是他已經死了,對不對?」 「對」 「是不是那個妖怪把他殺了?」 「很遺憾,是的。」這是第一個確鑿的證據,證明蘇珊所說那個謀殺故事裡的壞人,既非捏造也不是幻想。「龍尼,你有沒有看清楚那個人?」 「很清楚。」 「他長得什麼樣子?」 「他是一個妖怪。」他的聲音很輕但很認真。「他有很長的黑頭發,還有很長的黑鬍子。」 「他穿什麼衣服?」 「全都是黑色。他穿黑色的褲子、黑色上衣,還戴黑色的眼鏡。」 他的聲音像是節奏單調的詩歌,讓我不禁懷疑他說的到底真不真確。 「你認識他嗎?」 他似乎被這個想法嚇倒了。 「不,我不認識他。他不是那個身材。」 「你說不是那個身材是什麼意思?」 「他跟我認識的人身材不一樣。」 「跟哪個你認識的人身材不一樣?」 「沒有人。」他說得含含糊糊。 「他很高大,還是很瘦小?」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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