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偵探推理 > 地下人 | 上頁 下頁
三七


  「我真不願意承認,」她說,「以前我從來沒對誰承認過。我的婚姻的確是很失敗。史丹活在他自己的世界裡,我根本親近不了他;如果他還活著,或許他也會這麼說。可是,我們從來沒有認真談過這個問題。我們只是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各過各的生活。我照顧龍尼,而史丹則愈來愈熱衷找尋他的父親。偶爾深夜他在書房工作時,我會去看看他。有時他就只是坐在那兒,把那些照片和信件東翻西弄的,看來像是個在計算自己財富的人,」她沒頭沒腦的很快笑了一下。「可是我不應該輕忽他的,」她接著說。「我當時應該認真去看待這件事。羅威爾牧師曾經這樣勸我。他說史丹是在尋找失落的自我,現在我才慢慢體會到,他說的對。」

  「我很想跟羅威爾牧師談談。」

  「我也是。很遺憾,他已經死了。」

  「怎麼死的?」

  「壽終正寢。我真的很想念他,他是個好人,很體諒人,可是我那時候沒聽進他的話;我在生氣,而且妒嫉。」

  「妒嫉?」

  「妒嫉史丹跟他的父母親,甚至妒嫉他們觸礁的婚姻。我覺得他們好像在跟我的婚姻爭寵,慢慢的反客為主。史丹愈發沉溺於過去,對我愈不耐煩。或許,如果我多努力一點,是可以阻止他的。但是,就那麼一個錯失,一切就都無法挽回了。他在《紀事報》上刊的廣告引爆了這整場大災難,對不對?」

  還好這個問題我不必回答,電話鈴響了。是麥威裡。

  「嗨,亞契,任務完成。有什麼小弟可以效勞的?」

  「我在找一個女人,大概四十歲左右。她十五年前離開聖德瑞莎的時候名字是愛倫·柯帕奇,娘家姓蘇東。她跟一個叫禮歐·卜賀的男人一起去旅行,這個人現在不知是否還跟她在一起。根據我一個有點脫線的線人說,她目前人在半月灣附近,住在一棟兩三層樓高的舊房子裡,房子上面有一對圓塔,四周都是樹,有橡樹,也有松樹。」

  「你能不能講得具體一點?半月灣這一區有很多樹啊!」

  「大概一個禮拜以前,她家附近有條大丹狗,看來像是走失的狗。」

  「這位愛倫小姐是什麼背景?」

  「她是聖德瑞莎一個房地產商人萊恩·柯柏奇的前妻,他告訴我,她是史丹福畢業的。」

  麥威裡嘴裡「得兒」的一聲,表示滿意。

  「這表示我們要從帕羅亞多這一帶開始找起。史丹福的畢業生都會回到那裡,像歸巢的鴿子。你有沒有這位愛倫·蘇東·柯帕奇的照片?」

  「我有一張六月底在舊金山《紀事報》上刊的廣告照片,照片是她跟禮歐·卜賀十五年前抵達舊金山時拍的,他們當時用的名字是史羅福夫婦。」

  「我的剪報檔案裡有這張廣告,」麥威裡說。「如果我記得沒錯,這則廣告提供一千塊錢的賞金。」

  「你對錢的記性真好。」

  「沒錯,我就是這樣。我最近又結婚了,那筆賞金我有分吧?」

  「很不幸,那個提供賞金的人已經死了。」

  我把史丹·卜賀怎麼死的連同其他細節一五一十的告訴了他。

  「這個愛倫小姐為什麼這麼重要?」

  「我正打算問她。不過你不要去問,要是你找到她,通知我一聲,下面由我接手。」

  我向他道了再見,又向珍告別。她的心情已經轉變,她叫我不要走,不要拋下她一個人。我離開屋子把前門帶上的時候,聽到她氣得大哭。

  § 21

  史諾太太家的那條街上,沿路盛開的蘭花楹垂垂掛掛,像一團團紫色的雲聚結在樹枝上。我在車裡坐了一會兒,注視著那些花。隔鄰的院子裡,幾個褐色皮膚的小孩正在玩耍。

  史諾太太前窗的窗簾猛地拉起,像是抽搐的眼皮。然後她出了屋子,朝我的車走過來。她穿著一件有如盔甲的鏽色絲綢衫,臉上抹著厚厚的白粉,似乎正在等一個重要的貴客。

  她等的不是我。她壓抑著怒火說道:「你沒有權利這樣做,你這是在騷擾我們。」

  我鑽出車門,帽子拿在手上站著講話。

  「史諾太太,我無意騷擾你們。你的兒子是個很重要的證人。」

  「可是沒有律師在場,他有權利不開口講話,這個我很清楚——他以前就惹過麻煩。可是這一回他是無辜的,他就像初生的嬰兒一樣清白。」

  「他有那麼天真無邪嗎?」

  她沒笑,只是站在那兒堵住進屋的通路。隔鄰的幾個老人家察覺到可能出了麻煩,悄悄地走出屋子。他們朝我們這個方向踱過來,像逐漸聚攏的觀眾。

  史諾太太對他們凝望頗久,憤怒的眼神凝結成恐懼。她轉身對我說:「如果你一定要談,我們進屋談。」

  她把我領進那間小小的客廳。卜賀太大打翻的黃色茶漬還留在地毯上,像是罪案遺留下的老證據。

  史諾太太一直站著,我也只好站著。

  「佛茲呢?」

  「我兒子在房裡。」

  「能不能請他出來?」

  「不行,他不能出來,醫生要來看他。我不能讓你跟昨天一樣,再把他搞得沮喪難安。」

  「我還沒跟他說話以前,他就很沮喪了。」

  「我知道,可是你讓他每況愈下。我兒子在感情上是很脆弱的,打從他精神失常以後就一直如此。只要我有口氣在,我是不會讓你送他回療養院去的。」

  我感到一陣慚愧,她雖然瘦小又是個女人,卻如此不屈不撓。可是現在她正擋在路中央,而那個失蹤的小男孩卻在她那一頭的某個地方。

  「史諾太太,你認識艾爾·席納嗎?」

  她撇撇嘴,然後搖搖頭:「我從來沒聽說過這個人。」

  可是她鏡片後面的眼睛警覺了起來。

  「這個叫艾爾·席納的人上個星期不是來過你家嗎?」

  「大概吧!我又不是一直在家。你說他叫什麼名字來著?」

  「艾爾·席納。他昨天晚上被人殺了,洛杉礬警方告訴我,他是從佛森監獄逃出來的。」

  她幽黯的眼睛亮了起來,像個夜行動物被手電筒的燈光照到。

  「原來如此。」

  「史諾太太,你是不是給了他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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