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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死了?」

  「有人用刀把他殺了。除了你的家人外,有沒有任何人進得了你家?」

  「沒有,誰都進不去。」她還在努力把這第二樁死亡弄清楚。「他的屍體還在我家嗎?」

  「不在,已經被抬走了,是我打電話叫警察來的。不過書房現在還是一團糟。」

  「這倒沒什麼關係,」她說。「我決定再也不回那棟房子了,永遠也不。」

  「這時候做決定並不妥當。」

  「我只有這個時候才下得了決心。」

  鏟土挖洞的規律節奏停了,珍轉頭去看那突如其來的空洞。挖土的那個人幾乎整個人都陷在洞裡,讓人看不見他。而後那人站起身子,雙臂緊抱著史丹·卜賀的屍體,像個費盡力氣從泥土裡生長出來的人。他和喬·凱西把屍體放在擔架上,穿過一叢光禿禿的樹幹,向我們這邊抬過來。

  珍眼看著擔架過來,眼神充滿恐懼,仿佛深怕它到達面前的那一刻。可是當他們把擔架放在卡車的尾板上時,她仍步履堅定地走過去,毫不畏縮地望進那雙沾滿泥土的眼睛。她把死者的頭髮撥到後頭,彎腰親他的額頭。這個舉動頗為逼真,仿佛是個扮演某名悲劇角色的演員。

  她陪在丈夫身旁好一陣子。喬·凱西沒有問她話,也沒打擾她。他把我介紹給助理驗屍官,一個面容嚴肅,名叫潘維凡的年輕人。

  「潘維凡先生,他的致命傷是什麼?是因為鋤頭擊傷致死的嗎?」

  「我認為鋤頭的傷痕還在其次。他是因為身體側旁被某個利器刺人而死的,很可能是一把刀。」

  「刀子找到了嗎?」

  「沒有,不過我準備再找找。」

  「我想你們在這裡不可能找到。」

  我把我在史丹北嶺家發現死人的事告訴了潘維凡和喬·凱西。喬·凱酉說,他會跟許普德聯絡。潘維凡一直靜靜的聽,突然爆出一段情緒高漲的話來:「這案子看起來是個陰謀,很可能是黑手黨搞的鬼。」

  我說我不認為黑手黨跟這件事會有關係。喬·凱西則是故意裝作沒聽到他的話。

  「那你想為什麼會發生這些事?」潘維凡問我。「是誰把他刺死,又拿鋤頭往他背後砍的?是誰幫他挖的墳墓?」

  「那個金髮女孩有很大的嫌疑。」我帶點試探性的語氣說。

  「我不相信,」潘維凡說。「這塊地是硬梆梆的黏土,而且很幹,幾乎像磚頭一樣;而那個洞起碼有四呎深,我不相信有任何女人挖得動。」

  「她可能有共犯,要不然就是史丹·卜賀自己挖的,那些工具就是他向園丁借來的。」

  潘維凡看來大惑不解。

  「怎麼會有人要挖自己的墳墓?」

  「他或許不知道那個洞竟然會成為他的墳墓。」我說。

  「你不會以為他是打算殺他自己的兒子吧?」潘維凡說。「像聖經裡的亞伯拉罕對以撒那樣?」(聖經故事中,上帝為考驗亞伯拉罕的信仰,要他將自己的兒子以撒獻祭給上帝。亞伯拉罕從令,而後上帝感其誠心,遂於以撒上祭壇前收回成命。)

  喬·凱西帶著嘲諷放聲大笑,潘維凡羞紅了臉。他慢慢退回洞邊,把他的鏟子撿起來。

  等潘維凡退到聽不見我們說話聲的地方,喬·凱西這才開口:「那個園丁說史丹·卜賀借工具的事,很可能是撒謊。可能拿了工具上來又用了工具的人是他自己。別忘了,他把車借給那女孩的事,他也沒說實話。」

  「所以說,佛茲還在你的嫌犯名單上。」

  喬·凱西搔搔他極短的白髮。

  「他脫不了嫌疑的,我挖了他一些案底出來。」

  「他有案底?」

  「哪不是什麼大案子,不過在我看來挺重要的。佛茲十幾二十歲的時候,曾經因為性犯罪而被判刑。那是初犯——至少就大家所知是初犯——法官特別處以少年法刑責,把他送到郡裡的森林營去服刑。」

  「他犯的是什麼罪?」

  「誘姦。我之所以特別感興趣,是因為這些性犯罪有時候會讓他們胃口愈來愈大,最後成為縱火狂。我不是說佛茲是縱火狂,這個我還沒有證據,可是在森林營裡他對救火愈來愈有興趣,甚至幫忙撲滅過好幾場火。」

  「有這麼嚴重嗎?」

  「有這個徵象,」喬·凱西說得煞有介事。「你可不要把我的話講給任何救火員聽——事實上,我以前就是個救火員——可是救火員跟縱火狂往往只有一線之隔,他們都是對火著迷的人。佛茲·史諾顯然對火著迷得很,所以當他從營裡服完刑出來,他就跑到森林服務處去工作。」

  「他們肯收他,這我倒很驚訝。」

  「他有一些有力人士幫他講話。卜賀船長夫婦就是他的保薦人。森林服務處沒讓他當成救火員,不過他們讓他受訓,給他一個開推土機的差事。事實上,那條小徑還是他幫忙挖造的呢。」喬·凱西指向那條沿著一邊峭壁蜿蜒到峽谷的小徑。「佛茲跟他的夥伴把這條小徑建得很好,十五年了,還是這樣堅固。可是他在森林服務處沒有待多久,他的個人問題太多了。我這樣說還是客氣的。」

  「他們是因為他的個人問題而把他開除的嗎?」

  「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開除他。檔案裡沒有記錄,而且那件事是發生在我來之前。」

  「佛茲可以告訴你。」

  「對,不過這並不容易。昨天下午我想再去找他談,他媽媽不肯讓我進屋去。她就像只野貓一樣,拼命護著她沒有藥救的兒子。」

  「也許她肯讓我進去,我反正也要跟她談談。那個在北嶺發現的死人艾爾·席納,上個星期從史諾太太那裡撈了一些錢。」

  「多少錢?」

  「這我得問她。」我看看表。「現在是十點十五分。我們十一點鐘在她家門口見,你可以嗎?」

  「恐怕不行,」喬·凱西說。「我得對這具屍體先進行初驗。你自己去找佛茲談吧!他這麼害怕,一定有原因。」

  喬·凱西的聲音冷靜而不露感情,他談到害怕這種情緒時,就像從來不曾親身經歷過一樣。我想,或許他之所以成為火災勘驗員,只是出於一股迷惑的需求,想瞭解佛茲這類情緒異常的人為何會犯下這種火燙的愚蠢罪行。

  「他誘姦的女孩子是誰?」

  「我不知道。這案子是由少年法庭審理的,記錄已經封緘了,我是從郡府大樓老一輩的人那裡得來的消息。」

  § 19

  珍仍然低頭凝視著丈夫的臉,仿佛想知道死亡是什麼感受。這時潘維凡走了回來,他把鋤頭扛在肩頭,她嚇了一跳,轉身離開。潘維凡安靜但小心翼翼地把鏟子放下。

  他解開他制服胸袋的扣子,拿出一個黑皮冊子,上面印有「史丹·卜賀」的金色字樣。那裡頭裝著史丹的駕駛執照和其他證件,一堆信用卡、會員卡,還有三張一塊錢的鈔票。

  「他留下的東西不多,」年輕的潘維凡說。

  他聲音裡的深厚感情讓我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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