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偵探推理 > 大海獠牙 | 上頁 下頁


  魚毒只傳染貓的看法非改變不可了。使人患狂貓病的毒素潛藏在魚腹內。漁民不僅賣不出去魚,而且自己說不定什麼時候也會發病、發狂致死。

  恐怖的消息不只是在農村裡流傳,而且流傳到醫院所在地水潟市了。這是1956年晚秋的事。

  水潟市在靠近熊本縣和鹿兒島縣交界的海邊。這裡所說的海,就是以奇異的漁火而廣為人知的八代潟。城市正處於從縣界山系流過來的水謂川的河口處,附近有大大小小的岬角伸進海裡,在海面上形成道道梳痕。凹人陸地的幾片小海灣宛如湖泊般平靜,不見驚濤駭浪,蔚藍的水面上總是倒映著靜穆的山影。

  水潟是工業城市,但引人注目的工廠卻只有一家,那就是東洋化工廠。

  工廠在火車站前面的橢圓形廣場進去一百來米的地方,是座軍艦樣式的巨大建築。它先是以生產硫酸銨、聚氯乙烯、醋酸、可塑劑為主,後來氯乙烯成為主要產品。由於透明包袱皮和耐髒臺布革了纖維的命,於是作為原料的聚氯乙烯便成了該廠發展的動力。水潟這個小小的漁業鎮升格為五萬人口的市,合併了周圍的漁村,也不能不算是一場革命。事件發生的那一年,這個城市的五萬市民中約有半數在該廠做工。

  工廠大門威風凜凜地沖著車站,幾根高大的煙囪噴著黑煙,將天空染得灰濛濛的。和蕭條的漁村相反,這裡的景象充滿勃勃生機。城市裡到處彌漫著從工廠放出的化學藥品和電石廢渣的臭氣,像發黴變餿的食品一樣酸溜溜的。像花粉一樣飄落的石灰粉塵,給家家戶戶的屋頂塗蓋了一層鉛灰色。那臭氣隨風鑽進各家的廚房裡。

  在城市背後,山巒如屏風一般三面圍繞。墨綠色的闊葉樹和針葉樹鬱鬱蔥蔥。山岬上也長著黑壓壓的林木。那些山岬環抱著山間的小海灣,形成陡峭的斷崖。在山腳一帶散佈著漁村。漁民住的是鐵皮或松樹皮葺頂的簡陋的小房,橫一棟豎一棟,式樣各異。怪病患者就發生在這些漁村。出現第一個患者的星浦,也屬￿水潟市範圍。

  熊本南九州大學醫學部自發地成立「水潟怪病研究班」,是半年以後的事了。他們把從星浦村蔓延開來的患者收入附屬醫院,開始進行臨床和病理學調查,逐漸弄明白,病因似乎在於東洋化工廠排水口附近的海灣裡沉積了三米厚的底泥(海底泥土),其中含有汞,棲息在這種底泥所污染的海水中的魚貝被毒化了。怪病患者吃魚僅次於貓。從只有排水口一帶的漁民中發生怪病這一點,也可以證明。

  大吃一驚的是東洋化工廠方面,他們反駁:豈有此理!在日本其它地方也有生產聚氯乙烯的工廠,為什麼偏偏水潟市出現怪病?更何況從10年前就開始往海灣裡排放廢水,為什麼直到今天才發生病患?大概是別的什麼原因吧?

  兩種對立的看法,由於病因未查清,至今仍爭論不休。而病人一直在增加,到了四年後的1959年秋,八十名患者中已死亡三十名。至於釀成社會問題,則是星浦小姑娘梅子死了三年以後的事。

  § 第一章 不知火海沿岸

  木田民平在水市內沿河邊的古幡開了一所外科醫院。那年他41歲,行醫已有11個年頭。

  木田經常騎一輛220CC型的摩托車出診。他那副眼睛凹陷、鼻翼膨大的相貌很討人喜歡,而且性格豪爽,甚至是有些粗魯,所以頗受患者歡迎。水潟市還是個小鎮的時候,他就受聘兼任了法醫,並且和學校也有關係。木田的名聲好,人們都說他對得病人如骨肉。然而,不論名聲怎麼好,畢竟是小鎮醫生,收入是可想而知的。等到市里建起市立醫院,工廠設立附屬醫院,其他各種醫療設施應有盡有時,本田的生活也就不能那麼闊綽了。

  木田一家四口人,妻子靜枝,還有兩個孩子。正門旁邊的候診室裡擺著電視機,大約20平方米的診療室裡四壁雪白,設了一張潔淨的診床。窗戶朝南,室內一切都亮堂堂的。寫著「木田外科醫院」的白底黑字的鐵牌子,高高地豎在水潟川沿岸的房頂上,從古幡堤壩的對岸也能看見。這塊牌子,從奔馳在鐵路幹線上的車窗裡、從橫跨水潟川的大橋上都能望得見。

  這天,木田民平到瀧堂村漁民鶴藤治作的家裡看病。

  治作和他的兒子身患怪病。女兒也因得了怪病,於前年春天死在醫院裡。對於這種怪病,既不清楚病因,又不知道治療方法,一旦得病,只有等死。對他們來說,既然是非死不可,那麼,與其死在醫院,還不如死在自己家裡。所以,女兒一死,鵜藤治作就改變了主意,和兒子安次兩個人不顧周圍人們的勸阻,橫下心出了醫院。這是治作對前所未聞的病魔的反抗。可是,作為漁民,他的田地很少,而漁業又處於停頓狀態,收入就只有從工廠領來的第一次補償金和慰問金了。妻子阿金種植的甘薯成了全家人的主食。田間勞作的空隙,她還要護理病人。兒子的手腳功能已完全喪失。治作雖然也殘廢了,但多少還能說話,儘管踉踉蹌蹌,也還能走上幾步。正因為走路東倒西歪,所以才又受了傷。

  10月初的一天,治作在庭院裡想要去摘蜜橘,不料腳踩空了,從石牆上跌落下來,造成右肘骨折。

  木田接到從派出所打來的電話,答應給治作診治;此後,定期出診,從未間斷。這固然是出於對怪病患者治作的憐憫,不過,木田另外還抱有某種興趣。

  那就是他很關心那些來訪問怪病患者的人。最近,連電視也報道了這種怪病的實況,報紙雜誌更是大書特書。這麼一來,治作的家裡來訪者絡繹不絕。治作雖然發生了言語障礙,但多少還能嘮嘮,而且他也有代表怪病患者說話的骨氣。有一次,木田給治作治療的時候,一位從關西來的40歲左右的男人說:「為了水潟怪病,我三年來躲在深山裡栽培成功了一種特殊的草,從它的球根上發現了靈藥。請早晚把它撒在米飯上吃下去,一定會痊癒的。」他留下了叫什麼仙丹草的中藥。木田看著,心裡很不痛快。

  似乎這些訪問者以為漁民早晚都是吃米飯的。在這種山窪窪裡的坡地上,哪能種稻子呢,只有甘薯!麥子的產量也很低。食物一大半是甘薯和魚,而且魚是主食。

  這天來的一位客人有些與眾不同,頗有大城市人的風度,身穿茶色西服,大約有30歲上下。木田走進院子時,他正坐在簷廊邊上,一邊向治作的妻子阿金問著什麼,一邊在筆記本上做記錄。一看見木田,立刻停下來,拘謹地點點頭,便告辭而去。這是個瘦削的男子。木田看著他的背影想:大概是報社的吧。不過,木田並沒說什麼,馬上就動手治療。

  「他是誰?」等那個男子走遠之後,木田問治作。

  「從東京來的大夫。」

  「哦?」

  木田收住要消毒的手,回頭望瞭望外邊的路。男子的身影已經消失了。

  「說是來搞怪病研究的。」

  「怪病研究?」

  本田看完病便往回走。當他出了村子、在公路上疾馳時,又瞥見了乘坐在公共汽車上的穿茶色西服的人。木田腦海裡閃出那人的形象。在治作家的簷廊邊,男子注視自己的眼神是憂鬱的,但卻是一雙炯炯發亮的眼睛。

  翌日,木田在山崖上又遇見那個男子。那人聽見摩托車的聲音,便回過頭來看,好像是在等公共汽車。木田從摩托車上瞥見了男子的眼睛。仍然是那樣憂鬱的目光,面色憔悴,比昨天更顯得疲憊。他似乎跟木田打了一下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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