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偵探推理 > 柏林1888 | 上頁 下頁
二一


  漢斯話講到一半就被打斷,林太郎也嚇了一跳,一個奇妙的聲音——像是槍聲的小小聲響,自城堡的右端傳來。

  「那是什麼聲音?」繆勒驚問。

  「這麼說,這附近真有社會主義者……」

  漢斯的話又被打斷,這回是一聲清楚的槍響,伴隨著某種物品碎裂的聲音,還有一陣尖銳的女聲喊叫。聲音確實來自二樓右邊,林太郎臉色大變,難道克拉拉……

  「怎麼回事?」

  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那種無以形容的鈍重感,不知不覺吸引了正奔向樓梯的林太郎回過頭來。

  漢斯手上的燭光照出繆勒背後的人物,在照片和繪畫上非常熟悉的人物德意志帝國宰相奧圖·俾斯麥公爵,肅然地站在那裡。

  由於太多的事情同時發生,林太郎事後要回想事情正確的進展,覺得相當困難。

  總之,他自己是立刻奔上二樓,俾斯麥和秘書繆勒緊隨而來,漢斯則不知所措地跟在後面。

  魯道夫上尉也以驚人的速度從客廳沖出來,三步並做兩步地跑上樓,曼葛特將軍也驚訝地跟在後面。

  在樓上,好幾個人也從門後探出頭來,有人奔向最右邊的房間。克拉拉的房門大開,村瀨康彥正探視屋內。林太郎一把推開村瀨,沖進屋裡,緊跟其後的魯道夫上尉又推了村瀨一把,沖進屋內。

  克拉拉臉色蒼白地站在房間正中央,眼睛睜得好大,嘴唇微微顫抖。她沒什麼異常,只是受驚了。

  林太郎不覺全身顫抖了一下,或許是因為心理的衝擊,但也可能是單純的生理反應,因為冷冷的夜風正吹進屋裡,對扣的窗戶開了一邊,另一邊玻璃碎了一地。

  「克拉拉,怎麼了?」

  「發生什麼事?」

  林太郎和魯道夫同時問道,克拉拉像是松了一口氣,茫然站著不動。

  「克拉拉!」

  門邊響起剛才那個鈍重的聲音。

  「我人剛到就有槍聲和驚叫歡迎,是你想嚇我嗎?沒有受傷吧?」

  俾斯麥慢慢走向克拉拉,她像終於擺脫束縛似地低聲說:「宰相閣下,公爵……」

  林太郎也跟著鎮靜下來,他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只要克拉拉平安無事,他就放心了。

  就在同時,他腦中湧現一個疑問,顯然俾斯麥早就認識克拉拉。以一個軍醫養女來說,她的人面似乎太廣了。她是經由伯爵介紹而認識宰相?還是以宰相欣賞的魯道夫上尉未婚妻的身分呢?

  林太郎試圖揮去這些妄想,努力注視這個偉大的人物。

  奧圖·俾斯麥,一八一五年——維也納會議那年——生於布蘭登堡宋豪森莊園的地主大家,先後就讀哥丁根大學和柏林大學,一八四七年成為普魯士國會議員。

  年輕時他血氣方剛,經常與人決鬥,據說胸前、手臂上還留有不少舊傷。一八四八年三月革命時,他不滿國王腓特烈·威廉四世向革命派讓步,曾組織農村青年隊準備進攻柏林。

  後來,他以普魯士公使身分派駐法蘭克福聯邦議會,這段期間俾斯麥的思想顯著成長,堅信應該與奧地利對決以完成德國統一。而後歷經駐俄公使、駐法公使等職位,益長見識,一八六二年終於攀上普魯士宰相的地位。

  不過,眼前這位鬍鬚已白、看似頑固的帝國領導人,怎麼看也不像是兩個月後就滿七十三歲的老人。精神矍鑠,是對他最貼切的形容。

  與照片、繪畫中所見不同,眼前的他略顯疲態。這也不無道理,包括擔任普魯士宰相的時代,他已經背負國家重任十多年了。

  「閣下,對不起,冒犯您了。」

  克拉拉低頭回答,她一定也沒想到俾斯麥會突然光臨。

  「有沒有事?不像是有暴徒沖進來的樣子。」俾斯麥緩緩環顧四周問道。

  「我自己也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克拉拉身體還有些顫抖。「因為風雪停了,我想看看窗外。我拉開窗簾,窗戶霧濛濛的什麼也看不到,於是我就打開一點窗戶……」

  「結果呢?」

  「就在那時好像聽到槍聲,我嚇了一跳,不知經過幾秒鐘,我開著窗戶呆呆地站著。」

  「槍聲是從哪個方位傳來?」

  「我不知道,不過當時我看到那裡……」

  克拉拉指著舊館的入口,那兒的煤油燈正發出暗淡的光芒。

  「好像有東西在動,那是聽到槍聲後幾秒鐘的事,所以也可能是我心理作祟,並沒有真正看清楚。接著我又聽到槍聲……」

  「子彈就射過這扇窗子?」

  「是的,我急忙離開窗邊,忍不住驚叫」

  「子彈嵌在這裡。」

  魯道夫指著牆上某處,那劃破玻璃朝斜上方射進來的子彈深入牆中。

  俾斯麥大步走到窗邊往外看,然後轉過身來,沒有特定目標地問道:「我的侄子呢?我親愛的古斯塔夫在哪裡?」

  一時無人回答,宰相的問題又喚起新的不安。

  「剛才克勞斯來了,看到閣下,立刻去通報伯爵,應該馬上……」

  漢斯結結巴巴地回答,向來面無表情、行事無懈可擊的他,也被宰相的突然來訪和這場騷動搞得亂了陣腳。

  俾斯麥表情怪異地環視眾人。門口擠著聞聲趕來、探頭探腦的人,其中最顯眼的是伯爵千金安娜,她比當事人克拉拉還要害怕,肩膀抖個不停,甚至沒有察覺史密諾夫在她背後扶著她。她先前推說身體不適而退席,但似乎也未臥床休息,還穿著晚餐時的衣裳。

  「安娜!」俾斯麥嘶聲說:「你回房休息吧。我看你不太舒服。」

  「閣下,沒有跟您請安,對不起。」

  安娜像恢復知覺似地細聲說道,看來連講這幾句話也費了好大的力氣。

  「現在不是拘泥禮數的時候,我也不在乎。現在這些個怪事……」

  宰相故意含糊其詞,隔了一會兒又說:「把安娜送回房間去吧。這裡有沒有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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