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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晴美把盤子擺在一邊,從走廊拿過一張休憩用的凳子,放在門前,小心翼翼平衡身體站上去。大門上端乃是透明玻璃。晴美探頭一望教室內部,嚇得楞住。

  教室裡面有一張參觀者用的長椅。長椅上面,大町和榎本彌生正在相擁。榎本的和服裙襬大開,大腿裸露在外。剛才的呻吟聲是榎本抑制不住的喘息聲。

  晴美從凳子慢慢爬下來,拚命鎮壓受到衝擊的胸口——到底成何體統?曾經聽說過大町是個花花公子,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而且在教室裡幹醜事!

  「幹嘛不去酒店?」晴美氣忿忿地回到櫃檯。大町說他有「特別的事」要教榎本而把她叫出來的吧!假如他們一開始就存心幽會,一定不會選擇這裡。肯定大町是用不引起她疑心的話叫她來教室,然後用甜言蜜語引誘她……

  但是榎本彌生當然不會完全不預知。剛才她那副膽怯不安的神態,顯示她多少期待接受誘惑。又不是小孩子,而且她的反應不像是被「強暴」。

  晴美決定從此不再端茶給那樣的色狼講師!

  舐著乾燥的舌頭,片山終於回復意識。

  「啊……好痛!」

  他用手壓著後腦。八成腫成瘤了。從地上坐起來時,發現福爾摩斯冷淡地仰首瞻望他。

  「喂!幹嘛不告訴我有可疑人物在?」片山不由怨聲載道。福爾摩斯擰頭過去,表示這最好少理。

  「唉!我記得上了鎖的呀!」

  片山看看表。暈了十五分鐘以上。他搖搖晃晃的站起來環視室內。好像沒有特別淩亂的樣子。

  「福爾摩斯!那個傢伙來幹甚麼?」

  聽片山一說,福爾摩斯慢步跑進涼子的房間。片山跟進去。沒有甚麼特別移動過。福爾摩斯用前肢去拉衣櫥下面的抽屜。

  「那不是放內衣褲的抽屜嗎?」

  片山蹲下身去拉開抽屜,不由目瞪口呆——空的!其它抽屜全都拉開。不錯,那個抽屜是放胸衣和內衣褲的。把自己擊暈的傢伙,僅僅為了偷走這些?還是裡面另有乾坤?若是那樣,大可偷走另外隱藏之物即可……單是偷內衣褲的小偷,何必把人故意擊暈才偷?而且闖進發生過命案的房間,似乎匪夷所思。難道目的就是涼子的內衣褲?片山記不起有甚麼特別的東西好偷,只有不解地拚命擰頭。

  「福爾摩斯,到底……」

  片山突然住口。但見福爾摩斯從床底下慢慢吞吞地爬出來,嘴裡銜著一件像白繩子似的物體。

  「那是甚麼?」片山瞪大眼睛,拎起福爾摩斯銜著的物件——一件毫不出奇的內衣。

  正當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那件內衣時,背後突然傳來男聲:「不准動!」

  回頭看,一個身高一八零公分的大個子挺立在後。不僅高大,而且肩寬胸厚,肌肉隆起。乍看之下,彷如穿西裝打領帶的拳擊手,槍口直瞄片山。

  (2)

  「你是誰?」片山說。

  「你又是誰?」大個子說。

  二人同時答道:「我是警探!」

  預料之外的二部合唱,一瞬間他們面面相覷。二人同時探身向前,彼此的距離縮至二公分左右。

  「給我看證明!」

  這次不成合唱,幾近賦格曲。他們出示警察證給對方看。

  「失敬了!」大個子收起手槍搔頭。「原來是總署的片山兄!我是目黑警署的石津!」

  見到對方的警察證,片山也大吃一驚。對方緊繃的臉有點髒兮兮的,不過二十五歲,比自己小,頓時輕鬆下來。

  「石津君,請指教!」片山擺起前輩的架子。「你是項目小組派來辦這件案子的吧!」

  「是。上面叫我來向你多多請教!」

  「哦?那麼,剛才毆擊我的不是你囉!」

  「甚麼?」

  片山望著傻乎乎的石津,心想若是他出手,恐怕自己的後腦不止長瘤那麼簡單。

  「算啦。先去巡迴錄取口供如何?」

  「奉陪!」石津竊笑。「不過,你手裡拿的是……」

  「啊,對了!」片山看看手上的內衣。「真頭痛。究竟這是怎麼回事,福爾摩斯?」

  石津這才發現坐在片山腳邊的福爾摩斯的存在。

  「哇!」石津尖叫一聲,整個人跳起來。接下去的瞬間,那個巨大的軀體以無法相信的速度沖到客廳沙發背後。

  「怎麼回事?」片山呆若木雞似的站著問道。

  「那……那只貓……」石津的臉從沙發邊上探出來,聲音顫抖。

  「他叫福爾摩斯。我的貓。是我不可缺的夥伴!」片山說。「你是不是怕貓?」

  「是……是的……」

  「那真麻煩。不過請你忍耐。我是不可一日無此君,否則甚麼也辦不成!」

  「呀……」石津苦著臉從暗處走出來。片山順手把內衣放進上衣口袋,對福爾摩斯說:

  「喂!請別太接近這位石津仁兄哦!」

  福爾摩斯擺出一副與我何關的臉孔,走出涼子的房間往玄關去。石津慌忙後退兩三公尺。

  「幹嘛怕成這個樣子?」片山問那個臉色蒼白的大個子。「有甚麼原因嗎?」

  「嗯。我小時候看過一部鬼貓電影,嚇昏了。自此以來,一見到貓就全身發抖……」

  人不可貌相。片山想。

  「咱們走吧!」片山說。「相信你已知道,兩年前,這裡也發生過命案。」

  「我聽說過。就是這次被害者的胞姐。」

  「是的。那宗命案迄今尚未解決。我認為兩宗命案是同一名兇手,即使不是也有密切關連。所以調查此案的同時,也得調查兩年前的命案,說不定有新發現。」

  出到走廊,片山鎖好門。拿出記事簿說:

  「我們先去隔壁,一一零三的土井。」

  一一零三號室的門塗上鮮紅色,片山擔心會被人誤認為是消防局。一按門鈴,裡面傳來音樂鈴聲。

  「哪一位呀?」一陣子才有女聲回應。

  「警方人員!」

  門開了細縫,上了鏈子。女人探出一雙提防的眼。

  「有甚麼事?」

  「有關隔壁發生的命案,有點事想請教……」片山出示警察證之後說道。女人歎一口氣,關了門,再卡嚓卡嚓的把鏈子拆開。

  一名四十前後、滿身風塵味的女人站在門口。染成紅色的頭髮,以及過濃的化妝使她愈發顯得蒼老。身披紅睡褸,顯明還不是她該起床的時間。

  「你是土井絹子小姐吧?」

  「是啊。關於命案我一概不知,可以了吧!」

  「兩年前她的胞姐被殺時,你不是見到一個可能是兇手的男子嗎?」

  「有這回事?」

  「調查書上這樣寫明的。」

  「那就算是吧!」女人不耐煩地說。「已經可以了麼?請你走吧,我忙得很……」

  那時,房子裡傳來粗獷的男聲:「誰?是不是強迫推銷?」

  片山瞪眼望,見一名六十左右、禿頭突腹又赤臉的男人,穿著襯衣內褲跑出來。土井絹子聳聳肩道:

  「他們是刑警哪!」

  男人頓時慌張失措的樣子。「對不起!」然後縮回屋裡。

  「他是你的先生?」

  「不,我還沒結婚哪。只是『朋友』……」土井絹子見相好被識穿,態度一百八十度改變,親切地說:

  「請進來坐坐吧!他要回去啦。喲,誰家的貓?」

  她發現片山腳下的福爾摩斯,大嚷起來。

  「我的夥伴。如果你不喜歡貓,我叫它在走廊等我。」

  「不!我很喜歡貓呢!可是這裡不能養貓,怪寂寞的。來,進來進來!」說完把人丟開一邊不理,開始跟福爾摩斯逗著玩。福爾摩斯也毫不客氣的進到屋裡,而且直接闖進剛才那男的進去的房間。

  「這是甚麼?媽的!」男人一面披上衣一面沖出來。「喂!那是誰的野貓!」

  「你說甚麼呀,它可比你可愛多了!我跟刑警先生有話要說,你快點走吧!」

  女人語氣大變,反臉無情的下逐客令。男人嘀嘀咕咕的走了出去。

  「請坐!我去泡茶。」女人消失在廚房裡。

  「帶著貓兒一起也有好處。」石津愉快地說。「那個男的是甚麼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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