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赤川次郎 > 浴室迷霧 | 上頁 下頁
一四


  「年輕,好啊!」江山說。

  「哎,還吃什麼?」

  「吃不下了。」

  「我要點兒甜點心。喂,對不起,甜點心上加點兒葡萄和冰糕。再來點糕餅……」

  江山再次體會到年齡的差別。

  二人來到新井宅邪附近,已經過了十點。

  「還有三天。還想跟著我?」直美嘲笑地問道,「還是已經跟夠了?」

  「這關係到我的飯碗,而且,不能因為我人到中年就戲弄我,過去我還是個運動員呢。」

  「響,這麼說,還不服?」

  「對。

  江山指了指前面的新井毛邪的大門說:「怎麼樣?跑到門口?」

  「算了吧,這一次說不定會把命跑掉的。」

  「別小看人,我要是真跑准贏你!」

  「那好吧……」直美把書包換到左手上。「一,二,三」

  兩個人一齊在夜晚的街道上奔跑起來。腳步聲迴響在長長的圍牆內,路燈把兩人的身影忽兒拉長,忽兒縮短。

  「噢,我贏嘍」

  直美跑到門口,轉身往後望。

  「沒穿慣這雙鞋,輸了。要是換上一雙好鞋……」

  江山上氣不接下氣。也許是肚子吃得飽,這次沒鬧貧血。

  「在我動身之前,你贏一次給我看看。」

  「好,我會贏的!」

  江山笑了。他好久沒這麼開心地笑過了。他覺得好像一下子年輕了許多。

  「好了,晚安!」

  達山說完就走了。走不多遠回頭一看,沒想到直美還在目送著他,並且在向他揮手。

  走在街上,江山發覺自己不知不覺竟吹起了口哨。

  江山回到公寓已是十一點半。

  這會兒或許是白天爬山和剛才奔跑的疲勞全出來了,只覺得膝蓋又酸又痛。

  「到底不年輕了……早點兒睡……」

  上樓可不容易,兩膝發顫,根本用不上勁。

  「你回來了。」

  「啊,回來了。」

  脫了鞋,江山木然地站在那裡。

  「來晚了。」

  妻子——不,原來的妻子幸子坐在屋裡。

  江山覺得好像在那兒站了一個小時。實際上不過一分鐘左右。

  「怎麼了?被釘住了!」

  幸子毫無變化。雖然已到這般年齡,卻沒發胖,還很苗條。身上穿的比以前高級多了。

  「你在這兒幹什麼?怎麼進來的?為什麼要到我這兒來?」

  「壞毛病還沒改呀。」幸子從手提包裡拿出煙盒,抽出一支煙,「一下子提很多問題,老毛病。」

  「哎幸子……」

  「有火柴嗎?」

  「火柴?打火機行嗎?」

  「一次性打火機,這個最好,國崎用的都是達希爾。杜邦、拉丁……其實只要能打火就行了。」

  「現在不是談論打火機的時候。」

  「知道。」

  幸子愜意地吐出煙霧。

  一點兒也沒變。江山想,我老多了,而她卻相反。

  幸子天生麗質,若說是美人,她那雙眼睛太大了些,有些不太諧調,嘴唇略厚,可是有些地方卻十分動人。

  與幸子離婚以後,一次一位長輩和他一起喝酒時就說:「我看你不會再同那個女人保持關係了。」

  幸子為什麼會同江山結婚,江山自己也不明白。在外表漂亮、對男人很隨便的幸子眼裡,像江山這種只講辦事老實的人,倒顯得新鮮。

  可是,新奇並不能長久。而且,對幸子來說,購置許多衣服、提包、皮鞋,江山的收入是負擔不了的。當然,這些在結婚前她也明明是知道的。

  「我是逃出來的。」幸子說,「丈夫虐待我……」

  「嗅,我知道,我見過國崎了。」

  「他來過?」

  「是。我說的是為你好,去警察署吧,會保護你的。」

  「我又沒幹什麼,為什麼要去警察署?」

  「沒幹什麼?」

  「是啊,我沒殺和也呀。」

  「可是,國崎……」

  「他老糊塗了,一點兒也不理解我。」

  江山覺得理解幸子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我認為不逃走就沒命了,才離家出走的,可是想來想去又無處可去,最後想想只有這兒。」

  「你倒輕鬆啊,怎麼進來的?」

  「我以前在這兒的時候經常丟鑰匙,那時我就打開廚房的窗戶,從縫隙插進打掃走廊的掃帚,剛好能撥著門鎖。我想起以前的經驗,一試果然打開了。怎麼樣?」

  「吹什麼牛。這兒可能已被監視了,你真是胡來。」

  「啊,我不是特意不開燈等看你回來的嗎?我的努力你該看到一點兒呀。」

  江山終於從驚異中清醒了一些:「知道了,總而言之,必須冷靜地想一想。」

  「算了吧,想什麼。」幸子回到鋪席上,「我一想就累。」

  「可是,現在是你被追捕,不動腦筋就別想逃脫。」

  「你動腦筋吧,我要休息一會兒。」

  「你打算以後怎麼辦?」

  「洗澡,睡覺。」幸子說,「哎,給我放洗澡水。」

  「瞧你多自在……」

  「那好,我自己來。」

  幸子站起身向浴室走去。浴缸裡響起嘩嘩的水聲。江山絕望地抱住腦袋。

  幸子一點兒也沒變。她還是把麻煩事讓別人幹。

  可是,這一次事關生死,同早上起來倒垃圾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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