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赤川次郎 > 情竇初開 | 上頁 下頁
三六


  我凝視著遠處的燈光,那是什麼東西呢?

  雖然周圍的風景依舊,但是在明亮的白夭和漆黑的夜晚看來,感覺大不一樣。

  那處燈光也許就是梶川太太住宿的旅店吧?

  她一面想到丈夫就在附近某處和另一個女人同床共枕,一面自己卻冷冷清清地度過寒夜,這該是什麼滋味呢?

  也許她寸步不離地守著電話,等待著有人給她報信吧?。不然她就是一個人坐立不安,心情煩躁。最後真好死了心去睡覺。

  不……從白天她那副神情來看,她一定會不甘心地緊緊盯著枕畔的電話,度過漫漫長夜的。

  我回過頭望望木屋,只見窗戶一片漆黑,窗簾紋絲不動。他還在甜蜜的夢鄉中哩。

  我突然感到氣憤。一種無名的憤懣使我近開了腳步。我沿著昏暗的湖邊小路向前走。我看見了那個超級市場。當然它已經關門了。但是它旁邊那公共電話亭。還有裡面那兩台紅色的電話機卻赫然在目。

  我掏一下褲子的口袋,裡面應該有零錢的,我摸到了一個十日元的硬幣。夠了,可以打一次電話。不過如果按錯了號,那就完啦。

  那張字條已經被揉得皺巴巴的,但仍然在口袋裡。我走到公共電話亭,打開了字條。

  我等了好一會兒,旅店的服務台才有人來接電話。當然這裡和大城市的旅店不同,那裡是通宵服務的。

  「這裡是xx湖賓館。」

  對方的聲音仍然睡意朦朧。

  「請你接304號房的梶川太太」

  「請稍等片刻。」

  對方的話是很有禮貌的,但語氣卻很不耐煩。接著是沉默了好一會兒。

  這是怎麼回事?投下一枚硬幣的通話對問是有限的。如果時間到了,電話自動切斷,我該怎麼辦?我忐忑不安。

  過了不久,電話裡果然響起了時間快完的警告音。就在第二次警告之前,對方來人接電話了。

  「喂,我是梶川!」

  這是那個女人的聲音。聲音很清朗,這表明她果然沒有睡覺,而是一直等待著。也許會有電話打來,不,更大的可能是沒有電話打來,但她仍抱著一線希望,一直在等待著

  「喂,喂。我是梶川。」

  她在電話裡反復呼叫。

  「我是……」我猶豫了一會兒才說道。「我是今天白天你托我找人的那個人。」

  「噢,對的,你有什麼……」

  「照片上的那個人就住在504號木屋。我想大概沒有錯。」

  「是504號木屋吧?」

  她好像也收到了好些情報,所以遊移不決地反問。

  「我說……謝謝你特意給我打電話。」

  「沒有什麼。就這樣吧。」

  「請等一下。我想給你一點酬謝……」

  「不用了。這不算什麼。」

  「不過……」

  「打擾你了。」

  我掛斷電話,松了一口氣。

  我開始朝向木屋往回走,心裡覺得很輕鬆,也許甚至可以說感到快樂。為什麼這樣,我自己也說不清楚。

  他的太太一直守候在電話機旁,這使我大為感動。這樣說也許言過其實,不過如果她等到電話響了許久才睡意朦朧地來接電話。哪麼我就會一言不發地把電話切斷的。

  我一路小跑著回到木屋,雖然氣喘吁吁,但仍然抑制著呼吸,悄悄地打開門鎖走進去。

  梶川仍然蒙頭大睡,絲毫沒有醒過來的跡象。我拿過自己的旅行皮箱,招替換衣胞和洗漱用具等收拾好放進去。我想起了盥洗室,便去把毛巾。浴巾等用過的東西也拿回來。我只拿自己帶來的東西,其他一概不要。

  我把床上的被子也疊好。這可不容易,但總算收拾得整整齊齊的。

  這下可以了吧。我環視一下房間,雖然在昏暗中不可能看得很清楚,但大體上差不多了。

  梶川仍然沉醉在夢鄉裡。我輕輕地把鑰匙放在桌子上,喃喃自語似的說:「你好好睡吧!」然後靜靜地打開門。

  再過幾個小時就要天亮了。我剛剛邁開腳步,突然發現有燈光朝這邊照射過來。那是汽車的車頭燈。

  它大概是出租汽車——不,一定是她。

  我急忙拐向路旁躲在樹蔭裡。那燈光一下子在我身邊掠過,繼續前進,接著便在木屋前面停下了。

  梶川的太太走下車子。出租汽車又開走了。

  真是千鈞一髮啊。

  我聽見梶川的太太敲門聲,然後是電燈亮了。

  「是我!」

  她的聲音有點因緊張而顫抖。

  我想像梶川在屋裡驚惶失措的樣子。不禁覺得滑稽可笑。

  他突然發現我無影無蹤,連行李也不見了,一定以為遇見了妖精哩。

  大門打開了。梶川的太太進去了。接著大門又關上了。

  我蹣跚而行……我究竟為什麼這樣做呢?這個連我自己也答不上。我並沒有突然變成了衛道士,也不是受到良心的譴責。

  那麼,我是不是想捉弄一下梶川呢?毋庸諱言,這個思想是有的。也許我對梶川的太太還抱有同情心。

  如果他能夠找個什麼藉口蒙混過關,說只是一個人到這裡來休息兩三天,而他的太太又相信他的話,那麼也許我竟做了一件好事。因為最好就是不發生什麼爭吵,平安渡過這一關。

  可是,我雖然逃脫出來了,在天亮前這幾個小時,我究竟到哪裡去度過呢?

  我後面傳來了汽車的馬達聲。我回頭望去。原來是剛才梶川太太乘坐的那輛出租汽車回來了,它的頭頂上亮著「空車」的紅燈。

  我急忙揚手攔截,對司機說:「對不起,請載我到xx館去。

  司機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聳了一下肩膀,然後開車前往。

  在三更半夜的時候。則把一個女人從XX湖旅館載到這裡來,然後現在又有一個年輕妨娘反過來要到XX湖賓館去。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那司機的眼光裡流露出來的大概正是這樣的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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