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赤川次郎 > 情竇初開 | 上頁 下頁
三五


  我把買來的那包食品捧好,打開了她寫給我的字條。只見上面寫道:「XX湖賓館304號梶川。」

  上面還有一個電話號碼。

  哦,原來她是他的太太啊。我把字條重新折疊好,捏在手裡,又再邁步前行。

  看來她和我打招呼只不過是偶然的。但細細地想一想,但又不儘然。

  大概梶川的太大聽說丈夫和一個女人到這個避暑勝地來了,於是也跟著追來。但梶川當然不會用真名租用房間的。如果她逐個木屋去打聽,這又不可能,因為木屋太多了。

  於是她理所當然地想到他也許會到超級市場來買東西,便到這裡來等候。

  如果她向那些上了年紀的夫婦或者男女打聽並且請這類人幫忙。他們很容易會猜到那是怎麼一回事。但是像我這樣的少女,不諳世事,大概會熱心幫忙的。

  可是她萬萬沒有想到,正是我這個「不諳世事」的少女,竟然會和她的丈夫出雙入對到這裡來同棲共宿!

  我加快了腳步往回走,但是總覺這條小路比來時長了許多。

  我感到那位太太在求我一旦碰見她丈夫時通知她的那副神情,就好像一個小孩子在拼命壓制自己感到害臊的情緒似的。

  我聽梶川說過,他的太太確實是他任職的公司裡一個大頭頭的女兒。但剛才我見到她的那副神態卻完全沒有擺架子或者瞧不起別人的模樣。相反的,她給人的印象卻好像一個十幾歲的少女,天真無邪。

  當然她是想避免流露出一副丈夫品行惡劣而自己則是受害者的可憐相。這點從她寫字條給我時的神態也可以窺見一斑。

  她住的地方雖然離我們很近,但並不是同一家旅店。本來她可以租一間和我們同樣的木屋,但她沒有這樣做。這可能是由於她既想碰到丈夫,但又不想顯得是拼命地尋找。於是採取了折衷的辦法。

  這位太太是不是已經求過好幾個像我這樣的年輕姑娘幫忙呢?也許她將會在旅店裡呆呆地等著那些幾乎是一無所獲的電話吧?

  她心裡究竟是什麼樣的滋味呢?

  我對此一無所知。當然我沒有理由知道,也不打算知道。

  天色突然昏暗了。我加快步伐往回走。

  四周暮色蒼茫,風變得寒冷了,天空染上了紫黑色,夜幕降臨。

  我飛快地沖進了他所在的木屋中去。

  § 13

  深夜。

  我輾轉反側不能入睡。

  我裝作熟睡的樣子。我也許確實是在蒙隴之中,但是我一直清晰地聽見床邊小桌子上那樹種滴滴答答的行走聲。

  房間裡是死一般的寂靜。

  如果在城市裡,哪怕三更半夜也會不斷傳來汽軍的聲音以應救護車成巡邏警車的鳴鳴聲。可是在這個高原湖畔,聽不到一點人工造成的聲音。

  對於我這個城裡的孩子來說,這種死一樣的寂靜也令我心煩意亂。

  我聽見梶川在旁邊的床上翻了一個身。

  我還聽見他呼呼的熟睡聲。他好像放心似地入睡了。

  他躲過太太的眼睛,帶領一個和他的女兒一般大的少女到這裡來同棲共宿,並且睡得十分安穩,難道不是這樣嗎?

  男人的心真是摸不透啊。

  我從床上起來,甩了幾下腦袋。接著我悄悄地摸下床,脫去睡衣,換上衣服。

  我並不打算特別保持安靜。相反地我倒想看看他醒來會有什麼反應,所以我只和平時一般地換衣服。

  可是他仍然熟睡不醒,好像小孩子一樣發出一陣陣平穩的呼呼聲。

  我平時很少聽到別人睡覺時的呼吸聲,只有和邦子一起山外旅行過夜時才聽見過。

  我穿上寬腿褲,披上一件薄毛衣,拿起大門的鑰匙,再看了他一眼,然後走出大門去。

  大門靜靜地閉上了。外面寒氣襲人,雖然和冬天的寒冷不一樣,但是一瞬間還是感到廢人肌膚。這裡的空氣和城裡的深夜柏油路面仍然散發熱氣是完全不同的。不過雖然冷,我卻感到舒適。

  現在大概是深夜二時。周圍的木屋,除了大門口的路燈發出蒼白的亮光以外,都是一片漆黑。人們已經進入夢鄉。

  人們……真的是所有人們嗎?

  梶川的那位太太已經入睡了嗎?

  我向湖畔走去。那邊有一些路燈,發出青白色的光芒。並且在湖面上反射過來。

  颳風了。我的周圍不時響起樹枝搖擺的聲音。

  我問自己:我為什麼到這裡來呢?

  一個十七歲的女孩子到這樣的地方來幹什麼?

  如果有人這樣問我,我該怎樣回答?難道我回答說:「我和爸爸一起來的。」

  我可以這樣回答嗎?但是我只能這樣回答。我不可能說自己是和情夫一起來的。

  說老實話,在我今天大膽嘗試這樣做以前,我連做夢也沒有想過會和一個上了年紀的男人這樣地雙雙出外旅行的。

  每個人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當局者迷。情況就是這樣。

  真知子是這樣的。從旁人來看她簡直是胡鬧。但是對真知子來說,她只能選擇那條道路。因為這事把別人也捲進去了,所以便釀成了悲劇。

  真知子和橫谷老師的葬禮在同一天分別舉行。這可忙壞了參加葬禮的老師和學生們,因為他們兩人的家相距很遠。大家身穿黑色的喪服,在大熱天裡來回跑,累得一股勁喘氣。在人們當中,大汗淋漓也顧不上擦一擦的只有真知子的父母和橫谷老師的夫人……

  大家都不敢望他們一眼,連安慰之詞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橫谷老師的太太目光呆滯而茫然,和這相比,梶川太太的眼神就明朗得多,雖然她有點提心吊膽,但仍然能保持雍容鎮靜。

  這說明橫谷老師太太的心已經死了,而梶川太太的心還是熱的——裡面燃燒著憤怒和怨恨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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