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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川自傳》 ——三色貓之小自傳——「我的青春賬」 一、手冊 二、遺憾 三、邂逅 四、反抗 五、讀者 六、一冊書 七、歷史 八、個人主義 九、遠離鉛字 § 一、手冊 現在,我的手上有一本手冊。 日本興業銀行的小型手冊日記,一九六五年發行的東西。為何這本手冊會跑到當時跟銀行無緣的我家來,已經記不得了。 總之,那本手冊成為當時念高二的我的所有物,到我念高三的冬天為止,用了整整一年。我想製造手冊的人一定想不到,到了一九八四年的今天,這本用舊了的手冊雖已瀕臨崩潰,卻依然在我手中。 提起生於一九四八年「嬰兒潮」顛峰期的人,到了高二高三時,即是翌年春天面臨大學考試,必須一心一意應付考試問題集,上補習班,參加旺文社模擬測驗的時期。 儘管如此,當我翻開這本手冊時,首先最初的記載是一月十五日的「成人節」,上面寫著「電視:紅風車」。即是在電視上看一部描述羅特烈克生平的影片記錄。旁邊補寫了「約翰侯斯頓的敘情演出很好」之類。接下去,一月十六日的欄裡,也是寫上「電視:偷偷飲泣」。 高三的夏天十分短促,既沒去任何地方作海水浴,也沒跟家人去旅行。總之,每天為考試而上補習課,而且只有一星期的假期。 可是,那段時期的手冊上也沒有補習課的「補」字在其上。只是一味地看電視,並排站著無數舊法國片的名作:「理拉之門」、「瑪麗港」、「夜間美女」、「藍麥」等等的記錄。 我膽敢在這本手冊上一字不提學校的事。我不想提。我對現實中專心考試、考試的潮流推動著往前的事而有的輕微反抗記錄,就是這本小手冊了。 我從未寫過所謂的日記。寫下每天發生的事,毫無情趣可言。不如寫上「沒有」豈非更有趣得多? 我從初三起開始想寫小說,在那之前,從念小學起就拚命畫漫畫的我,就一直有這樣的念頭。 所以,我之開始使用手冊,恐怕一九六五年的手冊是第一本了。為了保護自己不受考試體制這個「激浪」衝擊,也許我需要這種形式的某種東西也說不定。 高中畢業後,這種情形也沒改變。家境關係,我沒上大學而就職了。對於本來不愛讀書的我而言,這是相當「意外的幸運」。 可是,出到社會,自有來自社會的難堪,而且跟付錢而上的學校不同。作為領錢的人,不得不配合周圍而活下去,那種痛苦可真不小。在那種情形下,手冊成了我的精神支柱。 因我偶而從事編輯方面的工作,印刷公司每年都送手冊給我,我就物盡其用了。當然,作為社會人,工作計劃必須寫上去。然而不知從第幾年起,我的手冊欄上,一天起碼有一欄是填滿工作以外的預定計劃的。 做事兩三年,已經不是「新手」了,工作也出現了效果。然而另一方面,我並沒有丟棄「不想就此結束一生」的想法。 那並不是想成為什麼的「偉大」夢想,而是想做點什麼的願望。即使一輩子做「打工仔」也無所謂;只是不想成為一個「除了工作外就一無所有」的人。 在手冊上每天填寫一項工作以外的計劃,對我而言,逐漸成為我的「生活意義」。 不是重要的事也無妨。若有好看的電視節目,記下來。一發現稍微有趣的事物,寫下來。遇有自己想要的書,先把書名記下來。 光是這樣,當我在下班回家的路上,打開手冊來看時,使我有回到「自己的生活」的安心感。 本來我想把寫小說當興趣而持續下去,到了今天,很幸運地成為我的生活,我也不太需要使用手冊來「找回自己」。可是,「記錄」已完全成為一種習慣,一直改不過來。 我用很小的字體,把我想買的書、唱片、想看的電影、錄下的電視節目等等記下來。 什麼?到了三十多歲後期,記憶力衰退的緣故?——那也不是不可能……我決定不深入思考這個問題。 如此這般,「手冊」是我不可分割的知己朋友。恐怕今後也會繼續板起四方臉,賴在我的口袋不走,儘管它使我的上衣形狀變得難看。 二十年前成為濫觴的手冊,每翻一頁都會喚醒我的緬懷,尤其是後面的空白頁數上數組的書本名稱和數目,更加令我震驚。 山德的《愛神》、舒提夫達的《水晶》、科列特的《黃昏的玫瑰》、維爾夫的《達洛薇夫人》、傑隆森的《向日丘的少女》、威狄京的《思春期》,以及舒特倫、茲維克、卡洛沙、羅曼羅蘭、克來斯特、占姆期、謝爾登…… 光是寫在手冊上的就有六七十本。此外,我也沉迷於外國的懸疑小說。 我記得最厲害時,兩星期內看了十五本書。這全都是高中最後一年間的事,當然不可能考上大學了。 事實上,我投考的三門公立大學全都落榜,連預備班也考不上,可以說是必然的結果吧。 不過,仔細一想,現在幾乎想不起是什麼內容的這些書籍,如今卻在推動我的筆。也許是有個場面,一句話,某種氣氛,彷佛在記憶的某個角落模模糊糊地留下來也說不定。 遇到一本書(特別是好書的情形),和遇到一位知己有同等的價值。 我在桐朋學園念書的六年間,結交了好幾位知己朋友,同時遇見了幾十、幾百位鉛字朋友。 遇見一位人間的知己,需要一點運氣。若是好好尋找的話,也可結交親密的鉛字知己。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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