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畢格斯 > 禿頭旅館的七把鑰匙 | 上頁 下頁
三六


  她朝馬吉善意地一笑,坐在他遞給她的椅子上。她穿一雙纖巧的拖鞋,在旅館辦公室亮潔的地板上走過來時,發出輕輕的得得聲。比利·馬吉再度生出一種感覺,即她來自一個豪華溫暖的家室,在那個家屋裡,諸如阿諾德·班奈特式的小說家和後期印象畫派是經常的談資。

  「馬吉先生,」她說,「昨天我坦率地告訴了你我來禿頭旅館的原因。你非常好,答應盡可能幫助我。我想現在到了你可以幫我一把的時候了。」

  「噢?」馬吉應道。他心往下一沉,麻煩又來了。

  「我得承認今天早上我做了一番偵察,」她接著說,「也許這樣做不雅觀,不過根據目前的狀況,幾乎所有的行為都是有情可原的,你說是不是?我在樓上的過道上看到了一件事——馬吉先生,我知道二十萬美元在誰手裡!」

  「你知道?」馬吉大聲說,他頓覺心悸加速。終於有了眉目!可他馬上話鋒一轉:「恐怕我要央求你不要告訴我那是誰。」他口吻悽楚地說。

  女子詫異地看著他。馬吉的生活圈子中這樣的女子很多,她們纖弱、敏感,淑女味兒極濃。不錯,她矜持孤傲,像是高山之上白雪封頂的巔峰,但每逢遇到這樣的女性巔峰,比利·馬吉總是要意志堅定地緊握他的鐵頭登山杖,自己去攀登。他對待高不可攀的海倫·福克納便是如此。一時間,他竟不知如何措詞。然而這個女子至少對他沒有疑心,她將他視為堂堂君子,樂於信任他。他是否該轉移他的效忠?不,他現在已不可能如此了。

  「你讓我不要告訴你?」女子慢慢將他的話重複出來。

  「你聽我解釋,」比利·馬吉說,「我想讓你明白——讓你放心,只要可能,我願很高興地幫助你。但事實卻是,你來之前,我曾答應把你所說的那個包裹交給另一個女人。我不能對她出爾反爾。」

  「是這樣,」她聲調冷淡地說。

  「很抱歉,」馬吉接著說,「不過說實話,我似乎誰的忙也幫不上。你剛才要對我說的話,我本應是極想聽的,但既然我不能利用你告訴我的情況幫你,你便可清楚地看出我不能聽你講。對不起。」

  「我也該說聲抱歉,」女子說,「很感謝你——對我說的話。現在我只得——自己行動了。」她愉快地一笑。

  「恐怕你只好那樣做了。」比利·馬吉說。

  另一個女子的苗條身影出現在樓梯上。她大大的眼睛充滿渴望,臉色蒼白。她在紅通通的火光的映照下朝他們走來。馬吉先生意識到自己多麼愚蠢,即使對自己的效忠稍有遲疑也是不應該的。因為他無疑地愛她,需要她。白雪封頂的巔峰固然令人心扉激蕩,但流淌在山谷間的汩汩小溪則更是喜人的伴侶。

  「這裡很乏味,是不是?」諾頓小姐問桑希爾。在那個高個女人面前,她顯得矮小和孩子氣。「你看過司令的照片嗎,桑希爾小姐?看照片是我們的消遣之一。」

  「我沒有看它們的興致,謝謝,」米拉·桑希爾說著朝樓梯走去。「他是我父親的一位好朋友。」她的身影登上樓梯,便消失了。

  諾頓小姐從壁爐前走開,馬吉先生起身緊跟了上去。他貼近她身後,盯著她在昏暗中熠熠閃光的金髮。

  「我一直在想,」他輕鬆地說,「我在你眼裡肯定是個十足的小丑,像一隻瓶子裡嗡嗡叫的蜜蜂,撞來撞去四處碰壁。聽我說——誰也沒有離開旅館,只要他們都在就有希望。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好證明我對你是多麼的誠心?」

  她轉過身,即使是在暮色蒼茫中,他也能看清她的眼圈有些發潮。

  「哦,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低聲說,「我的氣已經消了,我只是——感到茫然。我不知該想什麼,該做什麼。幹嗎還要再試一次呢?我想我應該離開——徹底放棄。」

  「這樣可不行,」馬吉力勸道。他倆又踱到火光中。「剛才桑希爾小姐告訴我,她知道包裹在誰手裡。」

  「是嗎,」女子語氣平靜,可神情卻顯出激動。

  「我自然沒讓她告訴我。」

  「為什麼?」

  哦,令人惱怒的女人們!

  「為什麼?」馬吉以受傷的口吻說,「因為我不能利用她告訴我的情況為你把錢找回來。」

  「你還『打算』為我把錢弄到手?」

  「當然——」馬吉剛開口又頓住。不,他不能再侈談「打算」如何如何。「在我把錢弄到,放在你手裡之前,我不要求你相信我。」

  她慢慢將臉轉向他,抬起她的藍眼睛。

  「但願如此,」她說,「但願如此。」

  火光灑在她嘴唇上、頭髮上和眼睛上;馬吉先生知曉他自私的獨身主義走到了終結。到目前為止,他一直認為婚姻是無家可歸的畫師塗抹出的一幅畫。一旦成婚就不會再有可供你漫遊的令人心曠神怡的林間小徑,道路將漫長筆直、充滿塵埃,墳墓即是它的終點。倘婚姻真是這樣怎麼辦?他若把這個女子的手握在自己手裡,如果他愜意的獨居小徑從此掛出「禁止通行」的招牌怎麼辦?然而儘管道路漫長,他寧肯從中自得其樂;或許滿目塵埃,但她透過迷霧中的笑容將使一切都值得嘗試。他低頭望著她。

  「請假定我可以為你辦成此事,」他說。此話與他心裡所想的相比實為拙劣,但比利·馬吉已很快悟出,凡是口出漂亮言辭的人都沒有真情實感。

  布蘭德和邁克斯在遊廊上散了一會兒步後走了進來。一直在辦公桌旁打盹兒的萊頓市長蠕動了一下身子。

  「山上的空氣沒治了,」邁克斯先生說著在壁爐前搓著手。「應該把這種空氣抽到燈火輝煌的地方去,那樣就更會讓人來情緒了。」

  「這種空氣晚上十點鐘就得把燈火吹滅,」馬吉先生說,「而且還會帶去其他有益於健康的生活習慣,不過這樣一來餐廳老闆可要吃苦嘍。」

  諾頓小姐從椅中站起,上了樓。馬吉仍跟在她身後。走到樓梯頂,她掉轉過身。

  「你還有最後一次機會,」她說,「市長。邁克斯和布蘭德都在辦公室裡。我不贊成夏天時在禿頭旅館愉聽別人的話,它破壞了許多令人羡慕的甜蜜約會。可冬天就不同了。你是不是真心想幫我,我沒有把握,不過你要真是真心,現在樓下的對話可能會很有意思。」

  「我想肯定是的。」馬吉說。

  「我有個想法。聽好!禿頭旅館所在的縣是禁酒縣。這並不意味著這裡的人不沾酒——只是喝酒總是和神秘感與羅曼蒂克糾纏在一起。有時,在撲克室打牌賭運氣的人深夜會口渴。撲克室的地板上碰巧有個活板門,地窯裡的酒便常常從活板門傳遞上去,是不是很令人興奮?這是旅館的一個夥計有一次告訴我的。你要是走下地窯四下尋找,就能找到活板門,爬上去就是撲克室。」

  「好主意,」馬吉贊許說,「我說去就去。你能給我這次機會,我不勝感激。而且這次——你等著瞧吧。」

  他找到後樓梯,拾階而下。在廚房裡隱士截住了他。

  「馬吉先生,」他央求道,「我感到從某種意義上說我是為你幹的。我有件重要的事要對你講。只需一會兒——」

  「對不住,」馬吉說,「可我現在沒功夫。一小時後我再找你談。告訴我地窯的門在哪兒,別跟任何人說我下了地窯,行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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