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畢格斯 > 禿頭旅館的七把鑰匙 | 上頁 下頁 | |
一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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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讓馬吉先生陪他走到過道,尋找一張床,以便讓他度過僅剩下幾個小時的夜晚。大衣和小地毯都被用來當了床墊,布蘭德先生也高興地在一旁幫忙。 「我要是看見報社記者,」他離開時安慰教授說,「可就不止光打他們的帽子了。」 「謝謝,」老頭兒愉悅地答道,「你心眼兒不錯。明天我們再好好聊,晚安。」 兩個年輕人走出來站在廳堂過道上。馬吉先生壓低嗓門兒說: 「原諒我偷走了你的阿拉貝拉。」 「歡迎你把她帶走,」布蘭德說,「反正我已經開始煩她了。」他靠近馬吉,後者借著從七號房間透出來的昏暗光線瞟了一眼對方的表情,於是意識到儘管這個年輕人想掩飾自己,他內心深處卻充滿憂慮。 「看在上帝的面上,」布蘭德高聲說,「告訴我你是什麼人,在這兒幹什麼?就說一句話,告訴我。」 「就算我說出來,」馬吉先生答道,「你也不會相信我。讓無關緊要的事實等到明天再曝光吧。」 「不管怎麼說,」布蘭德一隻腳踩在最頂端的樓梯臺階上說,「有一件事是不言而喻的,即我倆相互不信任。分手前我送你一句話,今晚不要下樓來。我有槍,我可敢射擊。」 他頓住,臉上掠過一抹惶恐的神色,因為他倆都聽到樓上有輕微的腳步聲,接著哢嗒一聲,仿佛一扇門被輕輕關上了。 布蘭德輕聲說:「這家旅店的鑰匙比一座禁酒城裡一個文學沙龍的鑰匙都多。而且我想每把鑰匙都派上了用場。記住,不要下樓。我已提醒了你。否則被阿拉貝拉拋棄的羅密歐身上就會吃一粒子彈。」 「我不會忘記你說的話,」馬吉先生說,「我們要不要上樓看看?」 布蘭德搖搖頭。 「不,」他說,「進屋睡覺去吧。我最關心的是——是樓下。晚安。」 他急匆匆地走下樓梯,撇下馬吉先生好奇地望著他的背影。布蘭德幽靈似地消失在樓下的陰影中。馬吉慢慢掉轉身,走迸七號房間。窗上沾了一層奇特的霜霧;房間陰鬱而寒冷。他脫掉一部分衣服,往銅床上一躺,把被罩拉蓋在身上。 當晚發生的一切撲朔迷離地在他閉上的眼前躍動。禿頭旅館在風中發出的每一聲呻吟都令他一凜,以為又會發生新的意外。最後他的大腦似乎停止了轉動,當晚發生的所有饒有興趣的畫面只剩下了一幅——哭泣中的穿著藍色燈心絨外套的女子。她的哭使她含淚的微笑更加迷人。「像金絲一樣蜷曲的金髮,」馬吉先生囁嚅著。一會兒他便進入了夢鄉。 ◎第四章 專業隱士 每天清晨八點鐘。當馬吉先生在他紐約的公宮甲仍被睡眠的鏈條鎖緊時,他便會被一個叫傑弗裡的頗為自負的男僕叫醒。該男僕還為同一幢樓裡的另一個年輕人服務。傑弗裡的習慣是走進房間,拉開窗簾,以飽含情感的嗓音談及天氣,仿佛他的話早已有所準備,焦慮地等待著馬吉先生出外一試虛實。所以當馬吉在禿頭旅館第一天早上耳朵裡聽到一陣嗒嗒聲時,他睡眼惺忪地在被窩裡吸了口氣,說:「早上好,傑弗裡。」 然而沒有傳來評論陽光。風和雨水的歡快回答。馬吉先生一驚,從床上坐起來。散佈在周圍的七號房間裡的楓木家具在十二月清晨的寒冷中瑟瑟發抖。他通過左邊的門瞥見了白色的水龍頭,他不無悲傷地想起來,即使傑弗裡也無法讓那個龍頭流出一滴發亮的水滴。是的——他是在禿頭旅館裡。他想起來曾和滿腹狐疑的昆比爬上白雪覆蓋的小道,曾傾聽失戀的服飾用品商人的哀訴,領略了教授嗜好金髮女郎的古怪行為,還聽見樓上傳出神秘的門閂聲。最後是那個眼睛藍得勝過她身穿的藍色燈心絨外套的女人,她曾在陰暗的火車站裡哭泣。奇怪,他怎麼會最後才想到她呢? 「不知今天的隱居生活會翻出什麼新花樣?」馬吉先生盯著床尾的銅杠杆暗自思忖。 把他吵醒的那個聲音再次響起。他朝最近處的一扇窗子望去,透過窗子沒有結霜的一角,他看到一雙盯著他的驚異的眼睛。眼睛黑而仁慈,流露出要進屋的欲望。 馬吉先生從溫暖的被窩裡鑽出來,哆哆嗦嗦地穿過沒鋪地毯的地板,拉開窗鈞。一個胖乎乎的小矮個兒從北風呼嘯的陽臺上走進了屋。他胳膊上挎著一隻菜籃子,長得鬍子拉碴,留著長髮。他讓馬吉先生想起一個每年都到他童年時度過的小鎮的馳名醫生,醫生向聚集在街角的人群兜售一種有奇效的草藥。 馬吉立即又鑽回到被窩裡。「你是?」他問道。 「看來你就是那個人啦,」長相奇特的矮個子說。他把籃子撂在地板上,裡面好像裝著普通的蔬菜,就像一般家庭主婦買回家的那種。 「哪個人?」馬吉先生問。 「伊利亞·昆比對我講的那個人。」留著褐色長髮的矮個子說,「那個想單獨住在禿頭旅館裡進行思考的人。」 「我想你是村裡來的吧?」馬吉先生猜道。 「你大錯特錯了,我不住村裡。我的性情正好相反,要遠離人群。我差不多住在禿頭山頂,自己蓋了座小木屋。我叫彼得斯,冬天叫傑克·彼得斯。但夏天一到,當旅館開張,紅白遮篷支了出去,樂隊每晚在娛樂場裡奏樂時,我就叫禿頭山隱士。我來到這兒,向女人們兜售我自己製作的圖畫明信片。」 馬吉先生似乎忍俊不禁。 「專業隱土,我的天!」他嚷道,「我不知道禿頭山已變得這麼現代,實在走運。我是個業餘隱士,你得教我兩手。坐下。」 「不瞞你說,我不是個一般意義上的隱士。」蓄著鬍子的胖子說,同時謹慎地坐在一把破椅子的邊上。「不是像你在書中讀到的那類『為了愛一個女人』式的隱士。當然,夏天我必須裝成是那類人,以便能賣出明信片並為旅館做點事。許多女人柔聲細氣地問我是不是絕望了才被逼上禿頭山,我根據我當時的感覺給予她們各種各樣的答覆。考慮到現在是隆冬季節,我又不把你當外人,我可以說我的生活中幾乎沒有戀愛史。我結婚很早,婚後的生活也很長。我上山來是為了尋求寧靜和安詳,也因為我覺得一個人除了時間表和買賣人的賬單外也要讀點別的東西,除了什麼叫初次和再次抵押也要知道點深奧的東西。」 「換句話說,就是返回自然。」馬吉先生說。 「是的,先生,立即就返回。今天早上我下山到村子裡去買點吃的,像往常一樣,我在昆比家探了個頭。他向我說起了你。我在旅館裡幫過他不少忙,我倆商量好讓我到這兒來給你生火,並幫你做一些雜事。我想咱倆應該好好熟悉一下,因為從某種意義上說都是文人。」 「是嗎?」馬吉先生高聲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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