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畢格斯 > 禿頭旅館的七把鑰匙 | 上頁 下頁


  年輕人疑心地四下張望了一下,他的尖鼻頭似乎嗅出了什麼騙局。他點點頭,擎起蠟燭。「好吧,」他說,「但你得在前頭走。你認識路。」他將右手插進裝左輪槍的口袋裡。

  「你能光臨我簡陋透風的房子,我深感榮幸。」馬吉說,「這邊來。」

  他登上樓梯,打扮入時的小夥子緊跟在他身後,邊走邊惶恐地朝周圍張望。他們竟然能平安無事地走進馬吉的房間,這似乎令他感到吃驚。馬吉先生將一把扶手椅放在壁爐前,遞給他的客人一支雪茄。

  「你一定很冷吧,」他說,「坐在這兒。正如作家在小說裡說的,『一個不吉利的夜晚,陌生人』。」

  年輕人接過雪茄,說了聲「謝謝」。他走到通往過道的門前,把門推開一尺來寬。他開玩笑地解釋說:「我怕咱倆聊起來沒完沒了,聽不見早餐的鈴聲。」他坐進椅子裡,對著蠟燭點著了雪茄。「我說,許多事很難預料,是不是?我往古老的禿頭山上爬時心裡想,相比之下,撒哈拉沙漠都比這家旅館舒適。可是你在這裡卻顯得舒坦自在,賓至如歸,好像住在哈雷姆區的一套公寓裡。真是不好說呵。現在想聽什麼?我的經歷?」

  馬吉先生對他說:「你可以講講為什麼闖入一個想在禿頭旅館過隱居生活的人的領地。」

  陌生人注視著馬吉先生。他的目光不僅是看,還在揣摩、估量和進行分類。馬吉先生笑著迎住他的目光。

  「闖入領地?」年輕人說,「我是不會跟一個抽高級雪茄的人爭吵的,不過有一點我沒有弄明白。到底闖入領地的是誰?你,還是我?」

  「我在這裡的權利是無可爭辯的。」馬吉先生說。

  「無可爭辯言之過重,」小夥子答道,「也可用於我的權利上。我們爭吵也沒用,所以還是不談此事為好。解決了這一點,我就可以講給你聽為什麼你今晚在這裡能見到我這個遠離人群的人。你有眼淚嗎?你會需要眼淚的。這是個動人的故事,牽扯到一家男子服裝店、一顆信任的心和一個美貌的女人——她美的無與倫比,但卻假情假義,哦!」

  「快講吧,」馬吉笑著說,「我最崇尚生動的想像力。我求你不要壓抑你的想像力。」

  「都是真事,」對方有些不滿地說,「每句話都是真的。我叫約瑟夫·布蘭德。愛情進入我的生活前,我的職業是男子服飾商並賣旅行和野營用具。離此地五十公里有個萊頓城,我告訴那裡的紈袴子弟什麼樣的領帶在倫敦最時髦。我賣給他們帶墊肩的大衣、令人敬畏的高領子。我活得很滋潤,手裡攥著絲綢領帶,向他們演示佩在他們胸前是什麼效果。後來——她出現了。」

  布蘭德先生吐了口煙圈兒。

  「是的,」他說,「阿拉貝拉像一顆耀眼的明星出現在我的生活中。也許我在這個寧靜的地方住上兩百年才能真正描繪出她的美麗。現在我不想描述她的相貌。我發瘋似地愛上了她。她說她也被我迷住了。我把開店兒掙的錢都花在了她身上。一天我悄聲對她提起結婚,她沒有高聲大叫。我的婚禮領帶是從一個來自特洛伊城的旅行推銷員手裡挑的。」他頓住,看向馬吉先生,「你是否也曾經走到過婚姻的邊緣?」他問。

  「從沒有過。」馬吉答道,「接著講,你的故事不知怎的很有意思。」

  「從現在開始,請你流眼淚吧。就在這時,斜刺裡殺出個她在澤西城認識和愛過的人。此人穿著絕對時髦。他有兩條紫紅色領帶,披一件紫色禮服大衣,真是帥極了。我有整個服飾店做後盾,但也無濟於事。他穿得比我漂亮。我眼看著阿拉貝拉對我的愛淡漠了。新來的小子用他戴著羚羊皮手套的手,又把他倆之間的舊情煽了起來。」

  他打住,過於激動或是雪茄的煙噎住了他。

  「簡要地說,」他說,「她把我蹬了,我貓在我的店裡反復琢磨,心裡悲傷苦澀。我決定採取一個可怕的步驟。當晚我給她寫了封信,走到郵筒把信寄了出去。信中說我的生活中若沒有阿拉貝拉,就如同莎士比亞沒寫過《哈姆雷特》。信中還暗示了跳河、使用石炭酸和手槍等自殺方式。是的,我把信寄了出去,後來——」

  「後來怎樣?」馬吉先生催促著。

  布蘭德先生含情脈脈地摩挲著他紫色領帶上的馬蹄形領帶夾。

  「這事我只告訴你。」他說,「後來就出現麻煩了。這主要由於我本質上是個勇敢的人。我本來可以一死了之——不費吹灰之力。然而活下去卻更需要勇氣。比如在失去阿拉貝拉的情況下年複一日地活下去,這非得有勇氣不行。我想試一試。我說過,我是個有勇氣的人。」

  「你看上去像是如此。」馬吉先生表示同意。

  「非常勇敢,」布蘭德先生說,「我決心展示我的勇氣,繼續活下去。但我給阿拉貝拉寫過一封信,我怕她不理解我的勇敢——女人有時很木。我想我要是不按照我的承諾去死的話,她可能會傷心。所以我不得不——消失。我有個朋友,在禿頭旅館做事。我不能說出他的名字。我對他講了我的遭遇。他像你一樣,被我的精神所感動。他給了我一把鑰匙——從東邊遊廊進入餐廳那扇門的鑰匙。於是我就來到了這裡。我想一個人呆在這裡,原諒和忘記過去,也讓別人把我忘掉。或許思考一下在遙遠的地方再開個男子服飾店。」

  「你看見我時是不是把你的婚禮領帶扔進了保險櫃裡?」馬吉先生問。

  「不是。」布蘭德先生深深喟歎一聲答道,「是阿拉貝拉在不同的時候給我寫的一遝信。我希望把它們忘卻。我要是把它們放在手邊,就會時不時地去看。那樣我的勇氣就會消失——你可能就會在樓梯上發現我的屍體。所以我才把它們藏起來。」

  馬吉先生大笑一聲,向前伸出一隻手。

  「相信我,」他說,「你對我如此信任我很感激,我不會出賣你的。對於你的敘述能力我表示祝賀。你也想聽我的故事,我怎麼會在這兒,是不是?我不知道聽完你的故事後我的故事還值不值得一聽,不過我覺得它也有動人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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