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畢格斯 > 沒有鑰匙的房間 | 上頁 下頁


  「你是要去檀香山嗎?」

  「明天早上,乘『泰勒總統號』,你去過那裡嗎?」

  「是的。」她的黑眼睛變得嚴肅了,「看,那是船塢——是東部起始的地方,真正的東部——和特利格拉夫山。」她指著那兒。在波士頓從沒人這樣指,但她是那麼可愛,約翰·昆西假裝沒看見。「那是俄羅斯山和諾布山上的平圓頂。」

  「生活一定是充滿了起伏,」他大膽地評論著,「給我講講檀香山吧。我猜想一定是個荒蕪的地方。」她笑了。

  「我會讓你自己去發現它有多荒涼。」她說,「幾乎所有的有名望的家庭祖先都從你熱愛的新英格蘭州來,我父親稱他們為發瘋的清教徒。我父親是個聰明人。」她補充道。她那奇妙的孩子般的聲調富於智慧而又很有挑戰性。

  約翰·昆西發自內心地說:「我相信。」他們離船塢越來越近了,其他旅客擠在他們周圍。「我本應該幫你拿行李,但我也有這麼多行李,我們可以找個搬運工——」

  「不必麻煩了,」她說,「我能行。」她看著約翰的帽盒,「我猜想裡面是絲帽吧?」她問。

  「當然。」約翰·昆西回答道。

  她笑了——開懷大笑。約翰·昆西有點兒窘。

  「哦,請原諒。」她大聲說,「在夏威夷用絲帽!」

  約翰·昆西筆直地站著。這女孩在嘲笑一個溫特斯利普人。在這廣闊寬敞的地方,男人們是粗獷、強健的,而不是戴絲帽的花花公子。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心中頓覺不快,不顧一切的感受控制了他。他彎下腰,拿起帽盒,平靜地將它扔到圍欄外。帽盒蹦跳著跑開了,人群聚集起來,都想來看這種熱鬧。

  「讓它去吧。」約翰·昆西平靜地說。

  「噢,」女孩喘著氣說,「你不應這樣做!」

  的確,他是不應這樣做。這帽盒是十分昂貴的,是他仰慕的母親送給他的聖誕禮物,帽子裡邊已經磨損。誰都知道,他曾在黃昏時分,戴著這個帽子走在波士頓的比肯街上,為那裡已有的美麗景色又增添了不少特色。

  「為什麼不?」約翰·昆西問,「自從我離開家門,這該死的東西就毫無用處了。另外,有時我們看上去很奇怪,對吧——我們這些東部人?在熱帶戴一頂絲帽子。我一定被當作傳教士了。」他開始把行李集中在一起。「我們不必再要搬運工了。」他高興地說,「我說,你太好了,能讓我這樣和你說話。」

  她說:「是很有趣,我希望你會喜歡我們這裡。我們極希望被人喜歡,你知道,這幾乎是很可悲的。」

  約翰·昆西微笑著說:「我只遇到過一個約會的加州女孩子,但——」

  「是嗎?」

  「到現在為止,一直都還不錯!」

  「噢,謝謝。」她走開了。

  「請等一等,」約翰·昆西叫道,「我希望——我的意思是——我希望——」

  但人群蜂擁而來隔開了他們。他看見她那黑眼睛在對他笑,然而如同那頂帽子一樣,她不可挽回地從他的視野中消失了。

  三

  不一會兒,約翰·昆西就踏上了舊金山的海岸。他還沒有走出船塢三步遠,一個矮小精悍的日本司機就擠出人群,向著這位東部人笑著,全全負責他的一切。

  日本人聲明羅傑·溫特斯利普太忙,不可能來接船,但留話說要帶男孩去那座房子,舒適地安頓下來之後,再和他主人一起到城裡吃飯。

  約翰·昆西很高興又踏上了堅實的土地。他跟著司機走到街上,舊金山在晨曦中閃著光。

  約翰·昆西說:「我總認為舊金山是一座被霧籠罩著的城市。」

  日本人咧開嘴笑了。

  「霧也許會出現,也許不會,剛好這時候就沒有霧。」他邊說邊打開車門。

  他們穿過明亮的街道,那裡,時光以令人愉快的節奏流淌著。街道兩邊停著賣花商販載滿五顏六色鮮花的平板車。花車如此美,以致車上為引人注意而噴塗的百合都顯得是多餘的了。儘管約翰·昆西疲憊不堪,他仍貪婪地呼吸著能使人精神為之一振的新鮮空氣。新的抱負在他心中湧起,重大的債券問題似乎變成一件唾手可得的事。

  羅傑·溫特斯利普不是那些樂意住在島上過鄉村生活的人們中的一員。他獨自一人住在諾布山。那是一座古老的破舊的房子,周圍沒什麼美景,但約翰·昆西發現屋內卻十分舒適。一個駝背的中國老人帶他去他的房間。當他最終看到了真正的浴室時,他激動得心跳加速起來。

  一點鐘,他找到他那有顯赫業績的親戚——羅傑。他是建築工程師,個不高,快六十歲的人了,但氣色很好。

  他熱誠地打招呼:「你好,孩子。波士頓那裡好嗎?」

  約翰·昆西回答:「那裡一切都好,你真是對我太好了。」

  「別客氣!很高興見到你,跟我來。」

  他帶約翰·昆西去一個有名的地方吃午飯。在吃烤肉時,他談到一些知名的作家,但男孩並不太感興趣,因為朗費羅、惠蒂爾、洛厄爾不在此列。不論怎樣,這是一個令人愉快的地方,服務周道,飯菜是在這鱒魚的海岸很少見的。

  羅傑問道:「你認為舊金山怎麼樣?」

  約翰·昆西簡短地回答道:「我喜歡它。」

  羅傑微笑著說:「不一定吧?你真的那麼認為嗎?的確,這是個令新英格蘭人著迷的地方,它是有歷史的,雖不長,但相信我,孩子,其間濃縮著豐富多彩的生活。它複雜、世故而微妙。把它與其它城市做做對比。就拿洛杉磯來說吧——」

  他滔滔不絕地談論著他喜愛的話題。

  最後他說:「作家們永遠把城市比作女人,而舊金山是個你不會在家談論很多的女人。不是因為她登不上大雅之堂——我不是這個意思——而是她的襪子有點薄,她的笑有一點太開朗了——人們可能會誤解的。此外,人們也更願意珍藏起寶貴的記憶。你好!」

  一個又高又瘦的英俊英國人正經過烤肉處向外走。

  「科普、科普,親愛的,」羅傑追上他,把他拉回來。「我立刻就認出了你,」他說,「儘管我們已有四十多年沒見面了。」

  這個英國人坐在椅子上,帶著譏諷的笑意。

  他說:「我親愛的老朋友,如果你不在意,不要直率地說四十年沒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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