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畢格斯 > 沒有鑰匙的房間 | 上頁 下頁 | |
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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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女人退了下去。 丹·溫特斯利普很生自己的氣,他到底是怎麼了?年輕時在極度恐懼中披荊斬棘的他現在卻如此地不安——「老了。」他咕噥著,「不,老天,不是老。是科諾的氣候!是科諾的氣候!當貿易風再一次刮起時,我會好起來的。」 等貿易風再次刮起時,他不曉得他能不能確定氣候就是他不安的原因。 二 約翰·昆西·溫特斯利普在奧克蘭登船,感到相當疲憊。近六天來他一直在旅行——在芝加哥的逗留也不過是從這輛火車換到那輛——對此他已經厭倦了。他這些日子所做的就是第一次細看美國,而這是多麼可怕的事啊! 他感到自己正在無休止地凝視著一望無際的平原,那上面零零落落地點綴著些難看的房屋,而這裡的居民也肯定從未聽過交響音樂會。 行李搬運員慢慢地走在他的前面,拎著他的兩隻箱子、高爾夫球棒和帽盒。搬運員的一隻手斷了——無疑是在某前線混戰中失去的,他戴了一隻鋼鉤代替手臂,沒有人會懷疑鋼鉤對一個搬運工來說有多大的價值,多麼離奇古怪的西方世界啊! 他指著圍欄旁邊,讓搬運工把東西放下來。約翰·昆西慷慨地把小費塞進搬運工那只健全的手中,於是他用鋼鉤敬了一個古怪的禮。約翰坐在一大堆行李中,從大汗淋漓的頭上摘下草帽,莫名其妙自己為什麼給他那麼多小費。 離開波士頓已有三千英里,但他還有兩千多英里的路程要走。他愁眉不展地問一向樂觀的自己,他確實曾同意做這種荒唐的、到這種野蠻地方來的長途旅行嗎?現在正是六月下旬,是波士頓最好的季節,可以在朗伍德有羽毛球賽,在卡爾斯穿著背心度過溫暖的長夜,在馬格諾利亞和阿加莎·帕克打高爾夫球。如果一個人定要旅遊,那就去巴黎,他已經兩年沒去巴黎了。當他母親將這個愚蠢的想法強加于他時,他正在計劃去巴黎呢。 很愚蠢——這就是對這件事的評價。行程五千英里,僅僅是要給米納瓦姑姑一個建議,讓她回到她那在比肯大街紫色玻璃窗後的平靜的、有規律的生活。而他有可能說服這位固執的親戚嗎?幾乎沒門兒!米納瓦姑姑向來做她自己喜歡做的事。他回憶起有一次她說她就是要做她喜歡幹的事,這曾使他很不愉快並很驚訝。 約翰·昆西希望自己已經回了波士頓,他希望自己正穿過波士頓廣場走向斯泰特街上他的辦公室,在那兒他提出了新債券問題。他現在還不是公司的一分子——公司榮譽只屬老溫特斯利普,他又禿又駝——但卻一心想著工作,他有充分的理由提出債券問題,他等著大家的裁決,就如同劇作家在新劇上演的第一夜等在幕後一樣。一期六號抵押債券是能賺大錢呢,還是在他腳下徹底失敗呢? 刺耳的船笛聲將約翰·昆西帶回到眼前這不可思議的地方,船開始啟動。他隱隱感到有個年輕的女子走過來,坐在他的旁邊。船載著約翰·昆西離開碼頭,駛進港灣。他突然坐直身子留心觀看起來,他從不會對美視而不見的,現在他又看見了美麗的景色。 清晨的空氣是清新、乾燥、透亮的,呈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個能把疲倦的航海者的夢想變為現實的港口。他們經過戈特島,並聽見微弱的號角的回聲,他看到塔馬爾派斯抬起它高傲的頭一直伸向閃光的天空。他轉過身,那裡是舊金山作點綴的群山。 船繼續行進,約翰·昆西靜靜地坐在那裡。桅竿和煙囪林立,在水邊使他產生浪漫的遐想,當他是學生的時候就被這些神奇的浪漫所述住。他是一個失去了吉普賽血統的內向的溫特斯利普家族的年輕人,現在他能分辨出從安特衛普傳來的船鳴聲,那是來自東方的航線,這使他聯想起早被遺忘的一種五桅縱帆船,它來自通商口岸,來自南方的椰子島。這優美如畫的景色如同劇院中的背景幕布那樣吸引人,那樣色彩絢麗,只是比那幕布更真實。約翰·昆西突然站起身,他的平靜的灰色眼睛中顯現出一絲迷茫。 他低語道:「我不明白。」 他為自己說出了聲感到驚訝,他本不想出聲的。為了不顯得太唐突,他向周圍看了看,希望能找到一個他可以假裝對之發表評論的對象。他周圍除了一位女士外沒有別人,他也不可能與女人搭話。 約翰·昆西低頭看了她一眼:西班牙人或類似這類人的深藍色頭髮,黑色的眼珠因高興而顯得明亮,她正力圖掩飾她的笑意,細嫩的橢圓形臉蛋讓太陽曬成深褐色。他再一次看了一下港口——船的周圍真美啊!比坐火車旅行要好得多! 女孩抬頭看了一下約翰·昆西,只見一個男子漢,肩闊而強壯,臉卻如孩子般地無邪,她立即判斷出,一點友好的表示不會帶來誤解。 「對不起,」她說。 「噢,不——是我對不起你,」他結巴地說,「我不是想這樣,我是無意的,我是說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什麼?」她問。 他繼續說:「最奇妙的事發生了。」他坐下來,揚手指向港口,「我以前來過這兒。」 她有點迷惑不解。 「很多人都來過。」她同意。 「但是——你知道——我是說——我從未來過這兒。」 她在他身邊站了起來。 「很多人都沒來過。」她也同意這一觀點。 約翰·昆西深吸了一口氣。他捲入了一場怎樣的談話呀!他有一種想拿著帽子走開,讓整個事情自生自滅的衝動,然而他沒有這樣做,他來自一個要把事情辦到底的家族。 「我是波斯人。」他說。 「噢,」女孩回答道。這解釋了一切。 「而我力圖要弄清的——儘管當然我沒有任何理由把你也拖進去。」 女孩說:「沒什麼,請繼續講吧。」 「直到幾天前,我從沒到過紐約的西部。你明白嗎,一生中從來也沒有過。我去過新英格蘭,幾次出過國,但西部——」 「我懂,你對西部沒興趣。」 「我不該這麼說的,」約翰·昆西小心客氣地為自己辯解,「但它是那樣廣闊,似乎沒有希望對它進行開發。而後來我家裡人認為我應該去,你懂嗎,於是我乘上了火車走啊走——對不起——真是有些厭倦了。現在我來到這港口,看著我的周圍,我有一種奇怪的感受,我感到我好像以前就來過這裡。」 女孩的臉上露出同情的表情。 「其他人也有過這樣的經歷,」她說,「這是心靈的選擇。你花了那麼長時間來到這兒,最後終於到家了。」她伸出纖細的褐色的手說道:「歡迎來到你的家鄉。」 約翰·昆西莊重地與她握手。 「噢,不對,」他委婉地糾正道,「波士頓才是我的家鄉,很自然我屬那兒,但這裡——我很熟悉這裡。」他向北看一眼那些環繞著月亮穀的小山,然後又轉向舊金山,「真的,我似乎覺得我曾有一次來過這兒,很奇怪,不是嗎?」 「或許你的一些祖先——」 「對極了,當我的祖父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他來過這裡。後來他又回家了,但他的兄弟們就一直呆下來了。我去檀香山將要拜訪的就是他們之中一個人的兒子。」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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