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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大嬸婆不由地一怔,隨即很勉強的笑著說:「我知道張二奶奶這個人,是說一不二的。既然答應了你,絕對不會因為別人出的價錢高,就……」

  沒等她把話說完,高振飛已迫不及待地問:「她沒有改變主意?」

  「主意是沒變,」大嬸婆呐呐他說:「不過……今晚你恐怕不能『看貨』了。」

  「為什麼?」高振飛急問。

  大嬸婆瞥了他一眼,似在暗察他的神色,然後才說:「事情是這樣的,今天下午你去過以後,在附近不斷有形跡可疑的人出現,可能是警方的密探。張二奶奶倒不是疑心你高先生,而是擔心有人跟她過不去,向條子方向放了風。最近已經有人去她那裡搜查過好幾次,所以她不得不小心些,臨時又把姑娘送走了。」

  高振飛沉吟了一下說:「改一天,或者換個地方,是不是可以呢?」

  「那當然不成問題!」大嬸婆忽然以試探的口氣說:「高先生,如果你真急於幹這一行,我把『香怡館』全部轉讓給你,一切都是現成的,怎麼樣?」

  高振飛事先毫無準備,被她這麼突如其來的一問,問得他頓時茫然不知所答起來。

  「這……」

  「高先生放心,」大嬸婆齜牙裂嘴地笑著說:「我這個人很憑良心,不會向你獅子大開口的,只要拿回這幾年在姑娘們身上下的本錢,絕對不多加虛頭。」

  「可是……」高振飛急中生智,虛與委蛇他說:「你大嬸辛辛苦苦經營了『香怡館』這多年,花了不少的心血,我怎能叫你大嬸割愛……」

  「什麼割愛,」大嬸婆說:「老實說吧,我幹了這些年下來,也確實幹膩乏味了,你既是有意思幹,另起爐灶嘛,也不過是圖個新鮮,可是那得下多少精神下去。我這個雖是舊瓶,也可以裝新酒的。班底已經有了,再多添幾個出色點的姑娘,面目就一新,照樣是新開張。再說嘛。『香怡館』這塊招牌還蠻叫得響的,將來舊雨新知一定不少,保證有你賺呢!」

  高振飛揣摩不出她這番話的用意,究竟是試探他開窯子的誠意呢,還是真有「倦勤」之意。

  總而言之,這問題把他難住了,不能不小心回答。

  「我看這麼吧,」他終於隨機應變他說:「讓我先瞭解一下情況,如果大嬸真有意思出讓『香怡館』,我絕對願意接手,改天我們再洋談,你看如何?」

  大嬸笑笑說:「不急,哪天談都成……高先生不是想參觀嗎,請跟我來。」

  高振飛看她並不逼著立刻成交,這才松了口氣,跟著她出了房。只見外面的一條長長的走道,兩旁排列著一間間鴿子籠似的小房間,門上只掛著布簾。裡面的春光雖不致外泄,陣陣調笑宣淫之聲,卻是處處可聞。

  一共二十幾個小房間,幾乎全都門簾深垂,表示裡面的姑娘正在接客。門簾掀起的,則表示尚無客人。

  幾個閑著的姑娘,均在一間較大的休息室裡「待命」,一個個花枝招展,臉上雖然塗抹了厚厚的一層脂粉,仍無法掩飾她們藏在強顏歡笑後面的悲哀!

  兩個衣衫不整的嫖客,正在跟姑娘們「打茶圍」,大概價錢尚未談攏,想真個銷魂又花不起錢,只好打經濟算盤,在那裡幹吃「豆腐」。

  高振飛真有點慘不忍睹,忽聽身旁陪著的大嬸婆笑問:「怎麼樣,我這裡的生意不錯吧?」

  高振飛漫應了一聲,他胸有成竹,故意挑剔說:「我看大嬸這裡,沒有什麼特別出色的姑娘嘛?」

  大嬸婆歎了口氣說:「盡挑好樣的,二三十個姑娘得下多少本錢呀!再說嘛,到『香怡館』來玩的,都不是大戶頭,姑娘再好,沒有人玩得起。我們指著姑娘吃飯的,還能花錢把姑娘買回來當菩薩樣的供?」

  高振飛不以為然他說:「我要麼就不幹,否則每一個姑娘,都得像模像樣,站出來就像那麼回事!」

  大嬸婆置之一笑,心想:你要真花那麼大的本錢,三個月下來,不關門大吉才怪呐!

  窯子根本沒什麼可「參觀」的,好戲都在鴿子籠裡上演,那是「謝絕參觀」的。除此之外,實在看不出個名堂。

  高振飛正感索然無味,忽聽得坐在門口的龜公,拉開破鑼似的嗓子高叫:「接客!……」

  隨聲望去,見是兩三個衣衫不整的漢子,喝得醉醺醺的,勾肩搭臂地從外面走了進來。休息室裡幾個姑娘,聽得龜公的這一嗓子,立即迎了出來,一個個搔首弄姿,在客人面前亮相。

  可是來的這兒個客人,好像並非真來嫖的,他們望了高振飛一眼,其中一個漢子仗著幾分醉意忽然衝衝跌跌地走到大嬸婆面前來,手舞足蹈他說:「喂!你們這裡有沒有漂亮妞兒,大爺要買幾個回去……」

  大嬸婆只當他是喝醉了,這種事是屢見不鮮的。應付醉漢,她自有一套辦法,忙叫了個姑娘過來,笑笑說:「這位爺們大概喝多了,阿英,快扶他到屋裡去歇會兒吧。」

  阿英剛要上前攙扶,不料那漢子卻把手一揮,怒駡:「去你媽的!」嚇得她連忙倒退兩步。

  大嬸婆的粑粑頭一扭,仍然陪著笑臉說:「喲,我說這位爺們是怎麼啦,敢情是嫌我們阿英不會體貼,那你自己挑就是了,何必生氣呢!」

  「媽的!」那漢子把眼一瞪:「你們以為大爺喝多了,滿嘴的醉話?大爺再說一遍,要買你這裡幾個妞兒回去,聽懂了沒有?!」

  大嬸婆笑笑說:「那你可找錯了門,我這裡的姑娘只賣身,可不連人都賣的。」

  「你以為大爺出不起價錢?」那漢子狂笑一聲,突然指著高振飛說:「憑他這窮小子,能信口開河,哄得你們團團轉,把他捧得真像個大財主似的,大爺難道就比不上他?」

  大嬸婆聞言不由一怔,將眼光移向了高振飛。他立即斷定,這漢子必是老吳的手下無疑,心知他們是要挾未遂,以至惱羞成怒,跟蹤到這裡來,存心要揭穿他的西洋鏡的。

  面臨這個尷尬的場面,高振飛只得力持鎮定,哂然一笑說:「朋友,你要耍酒瘋,可得認清對象,別像瘋狗似的亂咬人,我可不吃你這一套!」

  那漢子嘿然獰笑說:「姓高的,你別他媽的反穿皮馬褂——裝羊!照子放亮些,大爺連你身上有幾根窮骨頭,早已數得清清楚楚,還他媽的充什麼闊佬!」

  高振飛聽他毫不保留,居然當著大嬸婆的面,掀開了他的底牌,臉上笑容頓失,冷冷地問:「你大概就是那姓龔的吧?」

  「你別管大爺姓公姓母,」那漢子張牙舞爪他說:「反正大爺不會認錯人,你小子就是骨頭化成灰,大爺也認得出……」

  「你可以住口了嗎?」高振飛己按捺不住,刷地把臉一沉,眼中射出兩道懾人的怒光。

  這時「香怡館」的幾個保鏢,已聞聲圍了過來,見狀便要上前干涉,但卻被大嬸婆以眼色阻止,只好暫作壁上觀,看他們雙方針鋒相對。

  只見那漢子縱聲狂笑說:「住口?哈哈,你小子要是怕讓人掀出底牌,何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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