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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1932年11月16日,魯迅為探望母病從上海來到北平。

  嚴寒的北國頓時沸騰了起來,許多高校邀請他去講課。22日,魯迅在北京大學二院講演了40分鐘,講題是《幫忙文學與幫閒文學》,嚴厲地批駁了為反動統治者搖旗呐喊拍馬溜須的御用文人;又往輔仁大學演講了40分鐘,講題為《今春的兩種感想》,憤怒地斥責帝國主義對中國人民的虐殺,及反動政府對人民的迫害。

  消息傳開,清華中文系學生紛紛向系裡提出請魯迅來校講演的要求,朱自清立即答應。24日上午,他拿著清華中國文學會的請函,到阜成門內西三條胡同21號魯迅住宅,請他到清華講演,可是被魯迅婉言謝絕了。朱自清氣急敗壞地跑回來,不住地用手帕抹著頭上的汗水,對學生們說:「他不肯來。大約他對清華印象不好,也許是抽不出時間。」接著又說:

  「他在城裡有好幾處講演,你們進城去聽他講罷,反正是一樣的。」極力鼓勵同學們去。

  此次魯迅還乘北上探親機會,和北平左翼文化團體的成員見面。就在朱自清來邀請他去清華講演的下午,範文瀾來到西三條胡同陪他往女子理學院講演,講題為《革命文學與遵命文學》。晚上邀他到寓所便飯,同席八人,多是文總、社聯、教聯、左聯的代表。席間,魯迅介紹了上海左聯活動的情況,並針對北平文化界情況,提議好好組織力量辦個雜誌。過了兩天,各左翼社團借一個人家的堂屋和魯迅聚會,在會上魯訊特地對北平左聯提出要糾正關門主義,要做好對要求進步和作風嚴肅的老作家的團結工作,要注意培養青年作家,辦好刊物。

  魯迅回上海後,北平「左聯」即以「北平西北書店」名義創辦刊物《文學雜誌》,並通過籌備工作,團結進步作家。1933年4月25日星期天下午,文學雜誌社在北海五龍亭舉行茶話會,發函邀請朱自清、鄭振鐸、周作人等人參加,結果只有朱自清、鄭振鐸出席,北平「左聯」成員熱情招待,他們邊喝茶,邊談話,對開展北平文藝工作問題,交換了許多意見。事後,北平「左聯」負責人之一萬谷川(陸萬美)將情況函告魯迅,魯迅十分高興地覆信說:「鄭朱皆合作,甚好。」

  沒有多久,鄭振鐸聯繫朱自清、章靳以等籌備創辦《文學季刊》,常在鄭振鐸家商議有關事情。當時還是清華學生,曾參加刊物編輯工作的李長之回憶道:最初和他認識,是我入了清華。那時他才三十幾歲。

  我沒有上過他的課,課外可是常去找他聊天兒。見面最多的時候,是在鄭西諦先生在北平,大家共同編《文學季刊》的一段。這時期雖然不太長,可是因為每一星期(多半是星期六的晚上)大家都要在鄭先生家裡聚談,並且吃晚飯,所以起碼每一星期總是有一個很充分的時間會晤的。因為朱先生的公正拘謹,我們現在不大記起他什麼開玩笑的話,同時別人也不大和他開玩笑。只記得他向鄭先生總是全名全姓地喊著「鄭振鐸」,臉上發著天真的笑意的光芒,讓我們感覺他是在友情裡年輕了。

  鄭振鐸在燕京大學任教,住在校裡,從燕京到清華有一段路。晚上,聚會結束時常是深夜了,朱自清就和李長之結伴踏著月色,衝破四野的犬吠,說說笑笑地沿著崎嶇不平的小路回去。

  1934年1月1日,《文學季刊》誕生了,主編鄭振鐸、巴金、章靳以,朱自清是編輯人之一。刊物由立達書局出版,16開本,每期300多頁,可算是當時國內最大型的文學雜誌。章靳以在北海三座門大街14號租了一套房子作為編輯部,巴金從滬來京時就住在這裡。刊物明確表明,他們「不再被囚禁于傳統文學的『鐵籠之中』」;也「不再以遊戲的態度去寫什麼無聊的文學」;他們雖然「作風不同,觀點不一,其所信仰的也未免有些歧異,卻有一個共同的傾向:以忠實懇摯的態度為新文學的建設而努力。」為此,他們確定刊物目標為:「一、繼續15年來未成功的對於傳統文學與非人文學的攻擊與摧毀的工作;二、盡力於新文學的作風與技術上的改進與發展;三、試要闡明我們文學的前途是怎樣的進展和向什麼方向而進展」。並鄭重表示,「只要是同道走著的人們便都是我們的同伴」。很明顯,刊物旨在團結廣大作家,發揚五四文學戰鬥傳統,推動新文學創作的發展,因此得到魯迅、冰心、老合、豐子愷等的大力支持。朱自清特地為刊物寫了一篇書評《子夜》,全面地分析了這部長篇的優缺點,指出它在當時文藝界的價值,告訴人們:「我們現代的小說,正該如此取材,才有出路。」

  由於在燕大兼課和編輯《文學季刊》,朱自清和鄭振鐸接觸較多,結下了深厚的友誼。鄭振鐸十分器重朱自清,遇事常向他請教,也常約他寫稿。他最敬佩朱自清做事認真負責的精神,他說,「每上一堂課,在他是一件大事。儘管教得很熟的教材,但他在上課之前,還須仔細地預備著。一邊走上課堂,一邊還是十分的緊張。」有一天,鄭振鐸到清華大學中文系辦公室找朱自清,只見他正在緊張地翻書。鄭振鐸問道:「下一點鐘有課嗎?」

  「有的」,朱自清一邊看一邊應道,「總得要再看看」。寫文章也是如此,寫得很慢,有人問他每天寫多少字,他回答說,「500」。常是改了又改,絕不肯草率發表,稿子寄出後,若發覺有不妥處,立即將文稿追回,待修改好再寄去。遇到討論問題時,他也總是深思熟慮,不肯輕易發表意見。有一天,他參加燕京大學一位朋友的晚宴,在座共12人,席間大家熱烈討論「中國字」是否藝術的問題。絕大多數人認為藝術是有個性的,中國字有個性,所以是藝術,鄭振鐸和馮友蘭則持相反意見。朱自清一言不發,鄭振鐸問道:「佩弦,你的主張怎樣呢?」

  朱自清鄭重地說道:「我算是半個贊成吧。說起來,字的確不應該成為美術。不過,中國的書法,也有他長久的傳統歷史。所以,我只贊成一半。」

  所以,鄭振鐸說他是一位「結結實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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