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張學良傳 | 上頁 下頁
一二三


  另據報道,1980年10月20日,張學良與趙四小姐曾到金門參觀,眺望故國河山,遊子思鄉之情,溢於言表,動人心弦:

  ……張將軍歇息片刻,登上離大陸最近的小島之巔,手擎高倍望遠鏡,朝隱約可見的大陸眺望。

  張將軍眯著兩眼,眼眶緊靠望遠鏡鏡筒,雙手微微發顫地調試著距離,他調了片刻,突然驚叫道:

  「鼓浪嶼!日光岩!」

  「真的嗎?」趙一荻驚喜地問。

  「真的!真的!」

  張學良將軍情不自禁地喊叫著,貪婪地望著,述說著:

  「日光岩真美呀!一荻,你看日光寺比當年更漂亮!」

  趙一荻急得象孩子似的,恨不得一手抓過望遠鏡,也一飽眼福,她把手伸過去抓住鏡筒,張將軍就驚叫起來:

  「別動!別動!叫我把家鄉的山水看個夠!」

  「你不是叫我看嗎?不給我……」趙一荻急得紅漲著臉,難以自製地生著氣。趙一荻與將軍相處多年,朝夕為伴,兩人從未生過氣,紅過臉,就是在大陸監獄,與世隔絕的情況下,她從未在張將軍面前耍性子,出怨言。

  可是此時此刻,她為什麼竟真的在丈夫面前生起氣來呢?

  此情此景,此心此意,只有那些飽嘗顛沛流離之苦,多年遠離家鄉、備經異地的生活磨難,而日夜盼望回歸故里的人才真正能夠理解她的心情。

  趙一荻,不知是急的,還是情動於心,竟嗚嗚地哭起來。

  張將軍聽到抽泣聲,轉身發現夫人正掩面而泣,就趕忙勸慰道:

  「你哭什麼?三十多年日夜盼望能看看大陸,今天真的看到了,怎麼不高興,反倒抹鼻涕?哈哈……」

  張將軍把望遠鏡遞給夫人,見趙一荻熱淚洗面,也禁不住鼻子一酸,兩眼噗簌簌流下淚水。張將軍在惡魔面前無所畏懼,是個鐵打的漢子,幾十年未掉過眼淚,然而,在今天瞥一眼大陸的風光,竟熱淚盈眶。

  趙一荻接過望遠鏡,聚精會神地眺望著廈門的高山,烏黑的岩石,紅色的屋瓦,白色的嗇壁,濃綠的樹叢,碧波中的點點白帆,心境突變,破涕為笑,她一把抓住張將軍的胳膊,驚叫道:

  「漢卿,快看萬國公地的大廈!」

  然而,張將軍沒有去接夫人遞過來的望遠鏡,他揉了揉發酸的兩眼,坐在岩石沉思不語……

  張將軍輕輕牽動夫人的衣襟,讓她坐在自己身邊,感歎道:

  「大陸上的萬國公地,總算清除了,原子彈、氫彈、人造衛星的研製成功,大長了中國人的志氣。一荻,你遙望大陸日新月異的變化,想到什麼?」

  「想到我們年輕時的追求,畢竟在大陸上實現了!」趙一荻激動地站起來,習慣地挽住張將軍的左臂,慢慢地走下小島,步入沙灘。他們默默地踏著湧來的浪花,仿佛當年在北戴河海灘耆戲追逐一樣,心中漾起青春的活力。

  走著,走著,張將軍停下腳步,突然問:

  「一荻,還有煙嗎?」

  趙一荻吃驚地瞥了丈夫一眼,問:「你不是早就戒煙了嗎?」

  「不,今天開齋,非吸一支不可!」

  趙一荻從手提兜裡掏出一盒紙煙,遞給張將軍。張將軍接過紙煙,迅速地將盒裡的煙全部掏出,一揚胳膊,把煙撒到海裡,叨念道:「把這煙,獻給為趕走外國侵略者而獻身的壯士吧!」他靜思少許,就又拆開煙盒,精心地疊了只紙船,然後彎腰放進海水裡。

  波翻浪湧,那小船順著海風,慢慢地漂向東北,漂向大陸。

  趙一荻望著遠去的小紙船,孩子似地拍著手,歡笑道:

  「回老家嘍!」

  張將軍看到夫人笑容可掬的樣子,頓時淚如湧泉……②

  ②劉恩銘:《張學良在臺灣》,原載《柳泉》1985年3期。此系摘引。

  後來,還有消息說:

  一九八一年六月十七日至三十日,張學良因患重感冒到臺北榮氏總醫院住院治療,在他的病房有四名「隨從人員」,日夜輪流值班看守。當時同在這家醫院治病的《聯合報》記者于衡,曾八次闖進張學良的病房,試圖訪問他。第一次,「隨從人員」沒有察覺,使於衡得以同張學良攀談了五十多分鐘。當於衡第二次去訪問張學良時,「隨從人員」就向於發出警告:「以後不要再來麻煩張先生」,要於「自我節制」。但是,以後於衡仍作了六次時間較短的訪問。經過這幾次訪問,於衡寫了一篇數千字的《張學良訪問記》,登在同年九月十八日的《聯合報》上。

  ……訪問記寫了張學良的身體狀況:「他已滿頭灰發,頭頂中間的頭髮脫落,成了羅漢禿。有人說他『聲若洪鐘』,其實是由於他兩耳重聽,講話時怕對方聽不到,所以嗓門拉得特別高。」「除了患視網膜炎和老年性重聽病以外,心臟、腎臟、肝臟、血壓,都很正常。」「望著他那疏落而灰白的頭髮,面部的老斑,再加醫院病人所穿的寬大睡衣,還有他那一臉純樸的表情,看去真似鄉間的老農,哪會想到他就是五十年前叱吒風雲的張少帥。」

  ……張學良住院時,名牌上寫的是「張毅庵」。近幾年,他與外界接觸,有時用這個化名,有時用「趙老先生」,對人絕口不談西安事變和政治問題,只對《聖經》、蘭花等話題感興趣。他這次接受于衡訪問時,一開始就聲明不談政治。但是他對於衡說,西安事變前一段日子,是他「一生中最輝煌的日子」。並且談到,「九·一八」事變後,他看到《大公報》張季鸞寫的一篇有關「九·一八」的社評「文中有血有淚,有些文句,到現在還留在我的腦中,雖然半個世紀過去了」。

  ……於衡在訪問記中談到對張學良夫婦的印象時說,張學良「頭腦清楚」,「精明中帶有粗獷,粗獷中帶有精明」,「境界很高,對中國文化理解也深」。趙一荻「辭鋒銳利,咄咄逼人」。③

  ③袁光強:《張學良在臺灣》,原載《瞭望》1984年第2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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