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張學良傳 | 上頁 下頁
二四


  在這之後的東北政局,仍然是很不平靜的,圍繞著炸車案的餘波和究竟由誰擔負東北地區的軍政首腦,以及東北向何處去等問題,在上層,在領導集團內部,也仍然存在著矛盾的,有時甚至明爭暗鬥、風波迭起。如為了盡可能隆重地為父親治喪,並繼承他的遺志,張學良回來後的繁忙、緊張,是不難想像的。他需要休息,需要平靜,需要內部團結,上下一致。然而,就在這個多事之秋,偏偏有人又想搞點什麼名堂了,不是「經」念歪,就是「唱」走調,使他好不痛快。就說東三省議會聯合會吧,本可晚些時候等大喪發完再召開嘛,可是硬要馬上開,還讓他必須按時出席,這究竟是什麼意思?……

  張學良的疑慮不是沒有道理的,因為在那時,「大多數人認為,張作霖之死有利於日本,但也有一部分人認為不利於日本。把張作霖之死看成有利於日本人的那一派,眼下都使足勁往實力派楊宇霆那邊靠。他們鼓吹滿蒙地區可以順從日本人的意圖,接受日本人的指導。雖然他們懼怕楊宇霆的鬼精詭詐,因為在大帥活著的時候,他一口一聲『上將軍』,給好多同僚上過讒言,特別是他對以張學良為首的少壯派根本沒放在眼裡。雖然如此,他們說從整個東三省來看,老一輩還得有這麼個人出面。可在目前,張學良卻有意疏遠日本,投靠南京政府。眼下南方勢力日益擴大,晉軍和馮軍都歸順了。而且南京政府還決定把北京改為北平,直隸改為河北,任命閻錫山為京津衛戍總司令,令其全權處理接收北平事務;蔣介石又派何成浚到北京與張學良極其秘密地接洽過……基於這些情況,把張作霖之死看成不利於日本人的那一派,就極力往張學良這邊靠。兩派對立情緒很大,所以在即將召開的東三省省議會聯合會上肯定是要有一場鬥爭。」⒄

  果然,在那天會上,有人想興風作浪,想上臺,使張學良一度處於頗為不利的境地:

  參加會議的人基本上到齊全了,就缺張作相老督辦了。大家議論說,不要等他了,他會來的。因為推舉他為東三省保安總司令的消息早傳出去了,這已是鐵板釘釘。並且在這之前,有人已經把新總司令軍服送給了他。

  當然,張作相曾經表白,他一定要「老把侄兒(張學良)」繼承父業。但到了關鍵時刻,一般人都會抓住不放,張作相嘴上那麼說,實際上他究竟會怎麼辦呢?這個問題,眼下還誰也解答不了。況且有的密探還偵察出張作相公館曾連著三次派人買紅紗燈,人們紛紛猜測著張作相可能是在等著搞慶祝。沒話說,在會議進行到高潮時,張作相如若著總司令軍服,突然出現在會場,當會引起很大的轟動,記者們早已上好了膠捲,等著拍照了。

  就在要開始推舉總司令的時候,常蔭槐卻突然指使一個人當眾宣讀了偽造的「大元帥遺囑」:

  餘不幸歸途遇難,今病勢已駕,殆朝暮人間矣!余自束髮從軍,早自誓以身報國,生死置之度外。現
  年已五十有四,死已非天,惟是救國之志未遂,不免耿耿耳。今以奉天重任,付之學良,望汝善為料
  理……

  這天早晨才從關裡趕回來的楊宇霆,此刻往前俯了俯身子,說:「學良,可以按大元帥的遺囑,以奉天重任付之嘛!」當然,這樣辦,張學良就成不了東三省的保安總司令了,而張作相當了東三省的保安總司令,限於他的基礎很淺,只一腳就能把他踢倒。所以,楊宇霆說完此話,臉上便現出狡黠的笑容。

  隨著,常萌槐接上了楊宇霆的話茬,他借此機會提議:「張作相督辦德高望重,深受東北民眾及全軍將士愛戴,完全可以就任東三省保安總司令。」

  常蔭槐的話音還未落,楊宇霆便迫不及待地站起身子使勁鼓起掌來。他一邊鼓掌,一邊用虎視眈眈的雙眼看著大家,使得一些人不得不隨著拍起巴掌來……

  主持會議的人提出表決,「刷」地一下,舉手贊成張作相任保安總司令的人遠遠超過了半數。沒有舉手的人提出,張作相本人不在場,這樣推舉欠妥當,不合規矩。

  楊宇霆馬上站起來駁斥說:「往往本人不在而得到推舉,正說明眾望歸一,張作相督辦得到了大家一致愛戴。」他用眼角掃了張學良一下後又說,「我看倒是在其位的人中大有不謙虛之士。」

  張學良看到這個場面,心中想:這倒真有點象「鴻門宴」上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啊!

  楊宇霆說完之後,主持會議的人看沒有人提出異議,便宣佈說:「東三省省議會聯合會今日一致推舉張作相為東三省保安總司令。」

  正在大家剛要起身熱烈鼓掌的時候,忽然衛隊在門外高聲喊道:

  「張——作——相——督——辦——到——」

  聽到喊聲,人們都不約而同地站起身來,因為張作相現在就是東三省最高軍政長官了。

  兩扇大門一拉開,人們不由得愣住了,只見三盞黑紗燈在前面開路,黑紗燈上寫著黃色的大字:「母喪」。張作相沒有穿東三省保安總司令軍服,而是身著孝袍,腰系麻繩,腳蹬麻鞋。他手裡捧著東三省保安總司令軍服,緩步走上前來。他把總司令軍服放在張學良的面前,然後,面對大家跪下身子,磕了三個頭,雙淚俱下地說:

  「作相不孝,家母歸天,作相隨即赴錦治母傷,實有負諸位重托。」說完,便轉身在三盞黑紗燈的引導下飄然而去了。與會的人見此情景,都面面相覷,不禁啞然。

  ……經過多種形式的磋商,於九天之後,東三省省議會聯合會決定推翻舉手表決的方法,改用選票推舉東三省保安總司令,結果,張學良中選。兩日後,張學良身著總司令軍服,正式宣佈就職。同時,設置了東三省保安委員會,委員共十七人,其中楊宇霆提出辭職,由高維嶽代替。

  爾後不久,雖然還有人暗中活動,不擁戴張學良,但木已成舟,生米已經做成了熟飯。以張學良為首的東三省保安總司令部,從此成為東三省省議會聯合會的執行機關和收拾東北殘局的中心。⒅

  但在那時,形勢還是不容樂觀的,年僅二十七歲的張學良,沉著冷靜,他既沒有一怒而起,也沒有馬上採取驚人的政治、軍事行動,而是首先撫慰三軍,對三軍將士俱都給以充分的信任,穩定軍心,繼而果斷決策,息爭議和,將關內所有軍隊全部撤回東北,保境安民,休養生息,這就使他很快控制了形勢,保持了東北政局的穩定。當這一切全都安排停妥,各項工作開始走上正規時,他才從容不迫地發表了大元帥張作霖的死訊,說他因傷重搶救無效,已於六月二十一日子刻逝世,將為他設奠公祭。消息傳出,輿論譁然,人們對日本的謀殺暴行感到憤慨,對張氏之死表示同情,上海一家報紙以醒目大字對此作了報道,並力透紙背地指出:「皇姑屯一彈,身雖慘死,心跡則大白於天下。」

  然而,有一點也是明顯的,由於老帥的早逝,千斤重擔全落在了張學良一人的肩上,這在他來說,確實是比較突然,難免力不從心;加之,當時複雜的國內外形勢,尤其日本人重兵壓境,虎視眈眈,不要說大展宏圖,能夠保持現狀,也並不容易哩。

  果然,這是個不平常的年代,圍繞權利的更迭,特別是象東北向何處去等比較尖銳而又敏感的問題,張學良又將面臨一場新的生死攸關的嚴峻考驗……

  ⒂⒃⒄⒅楊大群:《關東城播火》,春風文藝出版社1984年10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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