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張學良傳 | 上頁 下頁
二三


  ……大帥被炸後,日本駐奉天領事館極力想探聽大元帥的傷勢,他們在大光明眼鏡行的技師給大元帥配花鏡的當天,就把給大元帥配剩下的花鏡片如數花高價買去了。他們化驗了大元帥府拒收的材料和這些花鏡片,上面均有大元帥的指紋……

  外交官林久治郎親自來探視大帥傷勢,一來就把劉尚清省長纏住了,他手捧駐中國總領事的慰問信,非要面呈大元帥不可。他奸詐地說:「貴國如今市面上,眾說紛紜,對老道口炸車案,多說成與日本有關,這樣重大事件,牽涉兩國友誼,非面見大元帥陳述衷腸不可,我們是有冤難申的啊!」他說著委屈得落下淚來了。

  ……這工夫,少帥張學良的夫人于鳳至突然出面了。

  這可使劉尚清省長胸腔裡的心猛然一撞。對外好對付,對內鬧不好就會扎手。

  再說林久治郎,他見少帥夫人于鳳至出臺,不由心機一動,感到這齣戲演到高潮了,他眼力很尖,看見在於鳳至夫人背後有一女僕役手捧一漆盤,盤中放著精緻食品盒,看著雅致,這是送給親人的「問候羹湯」……

  心裡七上八下起來了。方才他提出帶來日本名醫,被劉省長婉轉拒絕了,並且他也知道,在炸彈事件剛發生時,德國就推薦名醫,被劉省長擋回了。這次於鳳至夫人的舉動,他半猜半疑,他擔心是劉尚清安排下的把戲,但從于鳳至夫人臉上誠摯的感情來看,是沒有包著半點虛假的。如果這位少夫人去給公爹捧羹湯,那就足以說明這位大元帥還沒有斷氣,不過……

  劉尚清以長者的口氣說:「鳳至,今天大元帥會喝幹你這碗羹湯的。」他擺下手要于鳳至自行上樓去……他有幾分擔心,怕軍醫應付不了于鳳至,鬧到客廳來那就壞了大事。⒂

  但劉省長擔心的事並沒有發生,於鳳至是個聰明人,連日來她一直注視著事態的發展,雖然不斷報出大元帥近況,但她的心總是往下沉。她今天來,就是要探問真情的,但見林久治郎也呆在客廳裡,知其來者不善,所以她未在樓上久留,就又手托白玉空碗下樓來到客廳,並對劉省長說:

  「大元帥有話,三日內不會外賓,三日外要開記者招待會,還要與各國領事見見面。兩日內大元帥要設全家宴,慶祝身體復原。」她說完把手中白玉碗放在靠牆站立的女僕手裡,飄然地走出了客廳……

  林久治郎這一陣子被丟在一邊了,弄得他也有些發愣,冷靜下來,自己找個臺階說:「省長閣下,大元帥既然今日不會客,我想三日內的招待會鄙領事會參加的。不過望省長閣下,把鄙領事今天拜見大元帥之行,向大元帥敬稟。」他說完深深地彎下腰去了。

  劉尚清這才感到出了一身冷汗。「撲撲咚咚」一串響動,軍醫張大嘴巴從樓梯上跑下來,他大喘著氣抱住劉尚清說:「劉省長,少帥夫人闖上樓沒把我給嚇掉魂!」他差不多癱在劉尚清身旁了。

  劉尚清仔細一看,見軍醫臉上、軍裝前胸上沾滿了乳汁似的羹湯,忙說:「把我也嚇得心快跳出嗓子眼了。

  少帥夫人她……」

  軍醫喘口氣說:「少帥夫人手捧白玉碗一露面,我就象五雷轟頂一樣,不知該怎麼對她講,況且樓下還坐著日本人。我靈機一動,覺得正好借這個時機把事情挑明。

  我對著大元帥臥床雙膝一跪說:『少夫人呀!大元帥他在回府半路上就歸天了!』少帥夫人聽了身子一栽晃,把一碗羹湯潑在我臉上,她很理智地沒有使白玉碗落在地上,怕樓下日本人聽見。半晌她問了句:『你們為啥不早告訴我?!』我說:『劉省長為了穩住陣腳,但也正想早些回稟少夫人。事情到了這般地步,不能再瞞下去了。』少夫人問:『大元帥歸天時留下話沒有?』她此刻冷靜地定住了神。我說:『大元帥跟劉省長講了一句遺囑。』少夫人說:『要劉省長速將情況稟報少帥!』她就轉身走下樓來了。」

  劉尚清聽完深深地彎下腰,對於鳳至走去的方向鞠一躬說:「好一位深明大義的少帥夫人!」⒃

  這以後,大帥府內對於張作霖的去世仍密而不宣。常為大元帥看病的杜醫官每天照常到帥府上班,照常到張作霖住處去給他「治傷」;廚房照常為他送飯,勤雜工照常灑掃,花工照常在庭院裡修剪花枝。總之帥府內一切平靜,一點也看不出有什麼悲傷和慌亂的景象。

  這使野心勃勃的日本人頗感失望,因為在他們看來,張作霖是絕無生還的可能的,只要他一死,東北就會大亂,那時他們將立即出兵,乘亂進佔奉天,繼而佔領全東北。若此計不成,他們就設法阻止張學良回東北,甚至企圖加害於他,以便斬草除根。

  但他們的這個如意算盤落空了。

  原來,在張作霖重傷去世的當天,劉尚清等就火速秘密派人去關內給張學良送信了。炸車事件雖如晴天霹靂,使人震驚,但東北整個局勢還是穩定的,並沒有出現日本人所希望的那種混亂狀態。張作霖所乘列車被炸的事,張學良當天就得知了,但父親情況如何,卻不瞭解,他一直抱著僥倖的心理,認為受點驚或負點傷也是可能的,更嚴重的事,想還不會發生。但他顯然是估計錯了,當他接到東北來信,得知父親不幸身亡時,真如萬箭穿心,眼淚似斷線的珠子,頃刻間把信紙滴濕一片,但沒有哭出聲音來。他極力克制著自己的痛苦和憤怒,待前線形勢趨於緩和,並開始逐步往關外撤兵時,才又剃光了長髮,身穿士兵服裝,在極端秘密的情況下,由衛隊營長崔成義率領幾名得力衛士護送,並化裝成伙夫,于黑夜中混雜在經灤州東撤的士兵當中,才乘坐悶罐車返回奉天的。

  那時,就這樣仍擔著不少風險。火車每當經過大站,象山海關、綏州、錦州等地時,各站站長及日本憲兵均荷槍實彈,登車巡視,每檢查一個車廂,就詢問誰是車上的指揮官?張學良是否在這趟列車上?士兵們有認得崔營長的,就說崔營長是指揮官,至於張學良在不在車上,崔營長斷然否認了:「張學良正在關內指揮作戰,怎麼能會回來?」這才巧妙地掩護張學良平安回到了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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