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中國元帥賀龍 | 上頁 下頁 |
一〇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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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明心裡一陣酸楚,眼淚奪眶而出。 賀龍又讓薛明為他弄一個布挎包,裝上一點糧票、錢和日常用藥,掛在牆上,隨時備用。薛明心想,我上哪裡去給你弄這些東西呢?但她還是難過地點了點頭。 賀龍元帥作好了應付最壞情況的準備。 1969年5月上旬,賀龍的糖尿病突然惡化。在屋裡走得好好的便會摔倒。請看那時「看守日誌」上的幾則記載: 「5月2日4時20分,哨兵發現賀龍躺在屋門前地上,頭朝西,腳朝東,拖鞋一隻在臺階下二十釐米處,一隻在近牆根處,人距離鞋一尺左右。十一時,賀龍又從坐椅上摔在地板上。」 「5月10日零時45分,賀龍尿時摔倒,躺在地板上,頭枕在沙發上。」 從記載上看,5月上旬,他連續摔倒了七次。這樣的連續摔倒,對於一個糖尿病患者來說,是一個很壞的徵兆,可是,那個「醫生」卻視而不見。每次摔倒以後,他只是察看一下手、臂、頭部等處,是否摔傷,不作其他任何檢查。薛明多次要求他給賀龍檢查血糖和尿糖,他卻始終不予理睬。開始,他還把賀龍摔倒作為一個情況向他的上級報告,後來,便不當回事了。 就在這樣的情況下,專案組也沒有放過他,不斷送信來讓他寫材料。據《看守日誌》記載,賀龍連續摔倒後,5月16日,專案組「送來三封信」「要賀龍交待的提綱」;6月2日,有關人員來找賀龍,內容是「關於材料問題」。此時的賀龍,薛明已不敢讓他輕易在地下走動了。他整天躺在床上,怎麼給他們寫材料?可是,他們根據康生「指示」,「要找漏洞」,那管你的病情?薛明急得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有一次,賀龍起來解小便,又摔倒了。醒來之後,他忽然聽到一陣歌聲:「洪湖水啊,浪呀麼浪打滾,洪湖岸邊,是啊麼是家鄉……」聲音不大、唱得也不太難確,但它卻震憾了賀龍的心。洪湖,在他的生命歷程裡有著特殊意義。在那裡,他和國民黨軍隊作過殊死的鬥爭;在那裡,他和善良而窮困的人民同生死共甘苦;在那裡,他和兩次「左」傾路線作過艱難的鬥爭;在那裡,埋葬著他的多少戰友;在那裡,他有歡樂,有痛苦,是他終生忘懷不了的地方。這只歌,「文化大革命」以來已經被「革」掉了,禁止唱了,說是在為賀龍樹碑立傳。當初,他聽到這種說法,曾輕蔑地嗤之以鼻。現在,在這種時候,能聽到這只歌,真使他心似潮湧,百感交集。 他喊道:「薛明,是誰在唱歌呀?」 薛明掀開窗簾看了看,外面正下著雨,一個哨兵站在窗下避雨,嘴裡哼著歌。便回答說:「一個哨兵。」 「你問問他是哪裡人。」 薛明又掀開窗簾小聲問站在窗外的戰士說:「同志,你是什麼地方人呀?」 「湖北,……陽。」聲音很小,又夾著雨聲,薛明沒能聽清。 賀龍說:「沔陽,一定是沔陽。洪湖過去叫新堤,歸沔陽管。」 薛明走過來,深情地望著他。她知道丈夫現在是一種什麼心情,就說:「好地方啊!」 「是啊!」賀龍輕輕地歎了口氣,又談起了他難以忘懷的洪湖,最後說:「人民是歷史的真正主人,是最公正的裁判。誰為人民做了好事,人民永遠不會忘記;誰在人民面前犯了罪,人民也絕不會饒恕他。」 6月8日,聽完早晨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的新聞聯播,賀龍吐了,連續吐了三次,呼吸急促,全身無力。 薛明不懂醫學,但她長期照顧丈夫,對他身患的糖尿病是知道一些的。她曾看過一些這方面的書,也聽保健醫生詳細講述過注意事項,因此,她已感到可能出現了保健醫生說過的,糖尿病的嚴重症狀——酸中毒。她非常著急,跑去找那個「醫生」,但是,此人外出了。中午十二時,「醫生」回來,薛明馬上跑去向他講述了賀龍的病情。下午三時,這位「醫生」才珊珊來遲。正好,賀龍又吐了。吐的都是胃液和黃綠色的膽汁。二小時後,血壓下降,上腹劇烈疼痛。「醫生」這才決定向他的上級報告。這個上級,不是醫務部門,而是專案組。四個小時以後,專案組才派來兩名醫生。 這時,距賀龍早晨嘔吐發病,已過了十三個小時了!這不足無視人的生命嗎? 更令人生疑的是,派來的兩名醫生聽了薛明的訴說,不作必須做的血糖、尿糖檢查,反而極不正常地將賀龍的尿樣派人送往豐台藥品檢驗所去化驗。他們想幹什麼?原來,專案組在懷疑賀龍是「服毒自殺」。這種從某種「政治」需要出發的反科學的判斷。毫無疑問會被科學所粉碎。他們這才確認賀龍是糖尿病酸中毒。。 可是,令人驚異的是,他們掛起了兩個瓶子,給賀龍大量輸入高滲葡萄糖。 內科學上說:糖尿病「基本病理生理為絕對或相對的胰島素分泌不足所引起的醣、脂肪及蛋白質等代謝紊亂。」對於糖尿病酸中毒的治療,內科學上明確指出:「在治療開始初數小時內應給予足量短效胰島素,以便迅速控制高血醣和血酮。」 然而,這兩個醫生卻使用了相反的措施,這到底為什麼?在一旁的薛明極為憤怒,認為他們是在故意殺人。這也並非沒有道理。 賀龍的病情在輸入葡萄糖後不但沒有緩解,反而急劇惡化了。這兩個人害怕了,怕賀龍死在他們手中,承擔責任,不得不打電話要求送醫院搶救。此時,已經是9日淩晨零點四十分鐘了。 賀龍的神志還是清醒的。他看見兩個醫生出去了,便對薛明說:「他們都跑了?要小心,他們要害死我。」 薛明含著淚安慰他說:「他們不敢,你放心。」 賀龍說:「我不能死,我還要活著和他們鬥下去。」 一會兒,兩個醫生和警衛連長來了。他們宣佈:立即送賀龍去三〇一醫院。 賀龍說;「我沒有昏迷,我不能去住院。那個醫院不是我住的地方。」 醫生正色道:「你必須去。這是組織決定,非去不可。」 賀龍有什麼辦法呢?他是一個被剝奪了自由的元帥。他仰起瞼,望著薛明,問道:「我去住院,你呢?」 我們的元帥怎能離開患難與共、相濡以沫的伴侶呢?他離不開她呀! 薛明大聲說:「我當然跟你一起去!」 她用徵詢的目光看著周圍幾個人。誰知,她看到的是一張張木然的臉、冷酷的臉。他們不肯同意一個病危者的親人的最起碼的要求。他們的人性哪裡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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