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中國元帥賀龍 | 上頁 下頁
一〇一


  周恩來沒有再說什麼,只說了一句:「我還有事要辦」,便同李富春匆匆離開了西花廳。

  l月20日淩晨三時,周恩來派楊德中和負責警衛工作的楊青成護送賀龍夫婦到了北京西山一個偏僻的去處。

  這是一處建在半山腰的平房院落,三面環山,有一條路可以出入。這裡,除了賀龍夫婦和幾個警衛戰士之外,看不到什麼人。環境清靜,沒有塵世的喧嘯。如果是文人學者來此讀書、寫作,自是一處佳境,然而,對於我們這位大半輩子都是在激烈的戰鬥和緊張的工作中渡過的元帥,讓他突然離開群眾,離開工作,到這樣一個與世隔絕的山溝裡來,實在使他難以忍受。何況,他身背不白之冤,不知來日之短長、命運之禍福。他怎能安得下心來在此「休息」呢?

  他躺在木板床上,歎著氣對薛明說:「我是真不願到這個鬼地方來呀!我真不明白,別人不瞭解我,難道總理還不瞭解我?」說著,他坐了起來:「洪湖的事我可以考慮,其他事情都是林彪對我的陷害。我在舊社會見過各種人,碰到過各種主義,選擇來選擇去,最後認定只有共產黨才能救中國。從此以後,我就把自己的一生獻給了共產黨和共產主義。兩把菜刀鬧革命、北伐、南昌起義、陝甘寧、晉西北,誰不知道我賀龍?毛主席不是讚揚過我嗎?我要回去,找他們算帳。」

  周恩來的「正式談話」,看來深深地刺痛了這位一生對黨忠心耿耿的老元帥。敵人的誣衊,他不在乎;黨的誤解,他很難承受。他起身穿上鞋,走到院子裡,望著周圍象要壓下來的高山,歎了口氣,又走了進來,頹然坐下。他象一隻被關在籠子裡的雄獅,整日煩躁不安,坐臥不寧。

  周恩來的「正式談話」,給他的壓力實在太大了。據薛明說.這段日子裡,賀龍同她的談話,反反復複都是圍繞著這次談話的。

  賀龍對她說:「說我背後散佈林彪歷史上有問題,這完全是無稽之談。說我到處奪權,不宣傳毛澤東思想,也是林彪他們編造的。你有證據嗎?能有人相信嗎?這話聽起來厲害.實際上,完全是胡扯。」

  談起洪湖的「肅反」,他感到委屈。他說:「湘鄂西『肅反』。說我要負多大責任,我想不通。當時,我不是『肅反委員會』的委員,審訊、殺人我都不知道。」「過去,同逸群曾經跟我說過,要警惕『老雞婆』(機會主義分子),我懂得什麼『老雞婆』?我參加黨才那麼幾年,政治水平只有那麼高。要說我當時作為最高負責人之一,最終沒有保住段德昌這樣的一大批好同志,使党的事業受到了損失,我是有責任的,但也不能各打三十大板。那樣是不公平的。」

  過了一些日子,賀龍的心情平靜了一些。他開始用讀書、看報來消磨這難熬的歲月。書,只有一套《毛澤東選集》,報紙到給了兩種:《人民日報》、《解放軍報》。

  當時的中國,已經失控,到處都在奪權。各有背景卻又觀點相異的派別為奪權爭鬥不休,甚至動用武力。打、砸、搶。機之風蔓延全國。軍隊也亂了。當時擔任全軍文革小組組長的徐向前元帥在《歷史的回顧》一書中是這樣敘述的:「當時,軍隊亂得一塌糊塗。各大軍區的主要領導同志紛紛來京,住在京西賓館『避難』。駐京部隊的許多領導幹部,有的被一派揪走,有的被一派成起,不知下落。各地的『造反派』無法無天,到處哄搶檔案、查抄文件、衝擊軍事機關、掄劫武器彈藥……軍隊指揮失靈,無法擔負戰略任務。我們叫天天不應,叫他地不靈。」

  賀龍讀著報紙,心似潮湧,憂心如焚。他對薛明說:「這是要不得的啊!連起碼的生產都不搞了,將來人民吃什麼、穿什麼呢?」「建國這麼多年,大運動經歷了好幾次,難道還有這麼多反革命,還有那麼多的組織和幹部需要打倒和砸爛嗎?」

  晚上.他又拿起一張報紙,抖動著說:「洪湖大搞『肅反』時,有多少好同志呀!都是忠心耿耿的,能打仗,有本事的,都被誣陷為改組派而殺掉的,啊,一灘灘的血,真是血的教訓噢!把革命的同志當作敵人對待,是要不得的呀!我真擔心有人再搞這一套。」

  這個時期,中國的報紙在報導重大政治活動時,都要刊登出席會議人員長長的名單,這也是一種政治晴雨錶。賀龍在百無聊賴中,也養成了看名單的習慣。每當地看到一個熟悉的幹部名字時,嘴角上會掛著笑意;發現過去同他一起戰鬥過的老幹部不見了,便會自言自語地說:「大概又和我連到一起了。要是我能出去,替他說上句把話就好了。」

  他仰天長歎,無法釋懷。

  老倆口相濡以沫,在西山共度艱難。這裡用水要自己從外面抬。一個下雨天,夫婦倆往屋子裡抬水的時候,薛明叮囑說:「你當心點,地下滑。」

  賀龍笑著說:「不要緊,你也小心點。」

  話剛說完,賀龍腳下一滑,「咕咚」一聲,摔在臺階上,水潑了一身,腰也扭傷了。

  賀龍疼痛難忍,順口說:「腰扭了,能找個熱水袋敷一敷多好。」

  「到哪裡去找熱水袋呀?」薛明感到為難。想著想著,她笑了,對賀龍說:「我來給你做熱敷。」

  她能做熱敷?用什麼做?賀龍感到茫然。

  只見薛明緊搓雙手,把手心搞熱了,然後,按在賀龍扭傷的地方。

  賀龍感到了一股熱流,不知是薛明的手熱,還是他自己的心熱。心想,真難為她了。他幽默地說:「想不到,薛明的兩隻手還是個小小的發電廠呢!」

  賀龍的頭髮、鬍子長了,薛明用做衣服的剪子給他理髮、修鬍子。她哪裡會理髮?不過是把頭髮剪短一點而已;鬍子嘛,到修得比較整齊。賀龍用手摸摸頭髮和鬍子,對薛明說:

  「很好。薛明還真行,同北京飯店理得也差不多,完全可以去參加宴會了。」

  「啊呀,你就不要窮開心了。」薛明笑了。

  賀龍望著窗外高聳的青山說:「我就是窮開心。他們越是迫害我,我賀龍越應該是賀龍的樣子。」

  這是他的心聲,他是不會屈服的。他要用各種可能的辦法同迫害他的人鬥到底!

  在西山的日子裡,夫婦倆已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但他們卻在為自己的孩子而耽心。

  賀龍有四個孩子:賀捷生、賀鵬飛、賀曉明、賀黎明。賀龍知道,那些人是不會放過他的孩子的。在西花廳住著的時候,他聽說北京大學和清華大學的「造反派』」正在抓捕他的孩子。楊德中、楊青成送他們到西山,臨走的時候,賀龍拉著楊青成的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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