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中國元帥徐向前 | 上頁 下頁
四七


  白雀園,是黃安縣城西南的一個小鎮。歷史上這裡沒出過名人、奇案,舊中國分省地圖上都難找到它的位置,可是從張國燾在這裡發動「肅反」,白雀園出名了。多少年來大別山人一提它,就像說到地獄一樣。在紅四方面軍的戰史上和許多史書中,「白雀園肅反」成了觸目驚心、血淋淋的一頁!

  那是1931年夏季,徐向前正率領紅軍南下作戰,聽說政治保衛局在後方醫院中破獲了一個「AB團」①反革命組織。他們準備在9月1日「暴動」;接著又在皖西破獲了一個「改組派」縣委和區委。9月下旬,張國燾認定「必然有一個反革命極大組織」,於是他在白雀園下令,開始了大「肅整」。在白雀園紅軍總部駐地抓人很多。幾名「嫌疑犯」被關起來,先是不給飯吃,不給水喝,接下去上「老虎凳」,皮鞭抽打,灌涼水。這種從國民黨特務機關那裡學來的審訊方法、逼供的手段,迫使有的人難以忍受,只好承認了「反革命行為」。你供我,我供他,越抓「反革命」越多。在此前後,以王明為首的「左」傾教條主義統治下的中共中央又不斷發出指示,強調要肅清混入共產黨和紅軍內部的「改組派」、「第三黨」、「AB團」等反革命組織。張國燾借機剪除異己,建立他個人的統治,先後把一些有威望的黨政軍領導人逮捕並殺害。徐向前比較熟悉的有徐朋人、戴克敏、曹學楷、許繼慎、陳定侯、周維炯、曹大駿等等。在紅軍中一時鬧得人心惶惶。從白軍中過來的人,要審查;家庭出身不好的人要審查;知識分子和讀過幾年書的全部審查。一樁樁案子使徐向前既不明內情,更難以理解。

  ①「AB」團,是英文「反布爾什維克」一詞的縮寫。

  從大革命失敗,到近幾年的革命戰爭,在血與火的搏鬥中,無數戰友喪生,使活著的人,都從心底有一種仇恨。徐向前對埋藏在革命隊伍內部的敵特十分憎恨。他永不會忘記,彭湃、楊殷等一些革命領袖都是因內部叛徒出賣而喪生的。戰場上,敵我陣線清楚:頭頂青天白日帽徽的是敵軍,帽子上閃耀五星的是戰友。可是,在無形的戰線中,誰是敵人,誰是戰友,使你難以分辨。由於這種原因,徐向前和許多紅軍將領認為:

  既然內部有混進的「改組派」、「AB團」反革命分子,就應該堅決清除。何況是中央的指示。可是隨著「肅反」的發展,被捕的人增多,徐向前心中迷惑起來:反革命怎麼這麼多呀?有些同志,打仗挺勇敢,衝鋒在先,退卻壓後,一夜之間也成了「改組派」?

  「反革命」,大家都懂得,「AB團」是什麼?「改組派」又是幹什麼的,連徐向前都不明白。「肅反」,是政治委員和政治機關幹部的事,指揮打仗是他這個軍長的事,他不得多問政治委員的工作。半年前,曾中生任軍政委時,他們二人還經常交談,對軍事鬥爭、政治鬥爭、內部情況,彼此交換看法。自從新任的政治委員陳昌浩來了以後,他們彼此很少談心。這位吃過幾年洋麵包從莫斯科回來的政委,除了打仗聽總指揮的意見,平時工作,特別是「肅反」這類的純屬政治委員份內的事,從不和徐向前商量。抓人、審訊到槍殺人,徐向前都無權過問。

  忍讓,寬容,尊重政治委員,是徐向前的一種品格。他儘管感到這位新任的政委有些毛草行事,但喜歡他潑辣、果斷的作風。陳昌浩是同張國燾一塊從上海黨中央派來的,是張國燾最信任、最得力的助手。他獨斷專行的作風,越來越嚴重。

  部隊每天行軍、打仗,徐向前已經幾天幾夜沒睡個安穩覺了。這一夜行軍,路上比較平靜,他騎在馬背上,打著盹,計劃著下一步行動。黎明已經來臨,馬背的「床」上冷風淒淒,難以入睡。他跳下馬,在路上小跑幾步,停下來,等候著在隊伍後邊的政治委員,要和他研究部隊駐下後的一些工作。

  在路旁等了片刻,陳昌浩騎著馬過來了。他看見總指揮步行,也不得不下馬來同步並走,談著工作。天濛濛亮了,徐向前忽見隊伍中有兩副擔架上抬著人,上面蓋著白被單,就隨口向陳昌浩問道:

  「那是誰負了傷?」

  陳昌浩說:「不是傷員,是反革命。」

  徐向前一愣:「什麼反革命,還抬著走?」

  陳昌浩說:「把許繼慎、周維炯抓起來了。」

  徐向前又是一愣。好久說不出話。關於敵人策反的事件,他們明明白白向中央分局和黨中央寫了報告,認為許繼慎沒問題,為什麼還中敵人的離間計呢?周維炯又是什麼問題呢?

  他更說不清,想不通。

  徐向前質問陳昌浩:「怎麼搞的嘛,把師長都抓起來了,也不給我說一聲!」

  陳昌浩沒回答,快步向前走。他像是難言和理虧。

  許繼慎是黃埔第一期學生,1924年就加入共產黨。在國民革命軍中當過連長、營長,葉挺獨立團參謀長、第二十四師七十二團團長,參加過北伐戰爭中的汀泗橋、賀勝橋戰役和攻打武昌作戰。兩年前被中央派來鄂豫皖蘇區後,就與徐向前共同領兵,先後任紅一軍軍長、紅四軍十一、十二師師長,並擔任過鄂豫皖革命軍事委員會皖西軍分會主席。在紅軍攻克英山後,曾經發生過這麼件事:一個自稱鐘蜀武的人,帶了蔣介石特務頭子曾擴清的一封親筆信,來找紅十二師師長許繼慎,信中說:「歡迎許繼慎帶領部隊投奔」,「定將受到最優厚的待遇」。許繼慎當即將鐘蜀武逮捕,連人帶信交給以徐向前為軍長、曾中生為政委的軍部。徐向前和政委曾中生,對那個姓鐘的進行了審訊,隨後又連人帶信送到中央分局處理。徐向前和曾中生向中共鄂豫皖分局和黨中央寫了報告,提出:「完全是敵人用各種陰謀來破壞我們」。並明確表示:許繼慎同志「在組織上不會有什麼問題」。誰知如今還是把許繼慎抓了起來。怎麼抓的,徐向前一無所知。

  關於周維炯被捕,徐向前更百思不解。這位師長,是河南商城人,1924年加入中國共產黨。1927年在武漢參加毛澤東舉辦的農民運動講習所,畢業後,又回到河南商城一帶從事兵運工作、黨的工作。他領導過1929年5月著名的商南起義,是首建工農紅軍第三十二師的師長。他領導開創了以南溪為中心的豫東南紅色根據地。他是河南農民心目中的革命領袖。徐向前剛到大別山區,就聽說豫東南有位周師長。他怎麼也成了「反革命」?

  隊伍緩緩前進,徐向前心情沉重。他這才意識到自己這個總指揮,只有在戰場上拚殺、指揮部隊的權力,在平時政治鬥爭中,他的地位竟如此低!他手下的兩個師長犯了什麼法,連通報一聲都沒有,就逮捕了。往後讓他這個總指揮怎麼帶兵!

  他想行軍到達目的地,應找陳昌浩他們再談談。他不能袖手旁觀。

  紅軍大部隊,經過兩天行程,又移駐到黃安縣七裡坪一帶。往日紅軍一進到這片土地,指戰員都像回到家,幾乎不等分房子,戰士們便被老房東拉進門。區鄉政府的幹部們奔跑著,忙來忙去,籌備糧草;婦女會的人搶著為紅軍戰士縫補衣服。可是,紅軍這次到來,人們似乎不像從前那麼熱情了,村裡村外,冷冷清清。這個變化,徐向前立刻意識到了。他想准是與地方上正大搞「肅反」有關。一打聽,許多鄉區幹部和黨員被關押審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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