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中國元帥徐向前 | 上頁 下頁


  「你這不成器的小東西,作亂作到佛堂裡來了。」媽媽摸過笤帚,要打象謙。卻只把笤帚舉著,沒往下落,斥責著:「誰叫你這樣的?」

  「我……我……餓!」小象謙說不出話了。

  「誰叫你偷吃供果的?」

  「我……餓……」象謙不說哥哥領他幹的,只說自己餓了。

  「作孳啊!」媽媽不是為著那幾塊供果,是怕得罪了神啊!

  她丟掉手上的笤帚,向孩子說:「我不打你,不罵你,你今天給我跪在佛前,不許吃飯。」

  小象謙從沒見媽媽這麼生氣,他怕極了,老老實實跪在地上。哥哥受謙卻逃之夭夭,媽媽蒙在鼓裡,並不知小兒子是受大兒子引誘作亂的。

  媽媽疼愛孩子,不是捧吃捧喝,嬌養花兒似的。往往疼愛最深的,是要求最嚴的。小象謙不滿八歲,媽媽就立下個規矩,要他每天起早跟哥哥一塊去拾糞。大籮頭他背不動,媽媽特給他找個小的。媽媽還說:揀不滿籮頭,不要回家吃飯。

  走出家門不遠,是條東西大道。大道上不斷車馬來往,拾糞的人不少。莊戶人家都說:「莊稼是一枝花,全靠糞養它」。象謙人小,不懂這道理。每天要早起,那糞又臭,很不情願,可是媽媽不讓步,天不亮就喊他和哥哥起床。春夏天還好,一入冬清早大人還戀暖被窩,小小年紀,怎麼願意起床啊!媽媽仍是天不亮起床,一起來就喊:「銀福、銀存,快快起床吧!」

  冬天,滹沱河上的風,起勁地吹。涼風吹到臉上,小刀割似的難忍。小象謙忍受著寒冷,每天早早起床,背起籮頭奔大道。

  五臺山裡,每年六月是騾馬大會,會前個把月,四面八方的牲口販子就奔五台,那裡草肥水好,牲口「寄坡」長膘,大會一開鑼,能賣好價錢。所以在五臺山騾馬大會前後,拾糞的孩子只要早起不貪玩,沿著大道,不多會的功夫,保准能揀滿籮頭糞。

  可是,過了騾馬大會,特別是入冬以後,拾糞就難了。難,媽媽還是一大早喚孩子起床,背上籮頭出門去。

  徐象謙,從小盼著五臺山騾馬大會,可是他不知道那會在哪裡。他真希望快快長大去趕一次騾馬大會!

  拾糞這種事,想不到也會使他快樂。象謙開頭不情願,慢慢地不僅習慣了早起,看見一堆馬糞心裡像得到「寶」似地趕快揀進籮頭。有時為著一堆糞和哥哥爭著跑著搶起來。每天拾滿蘿頭,背進家門,還喊著媽媽,讓媽媽看看,他的成績多大啊!

  男孩拾糞,女孩挖野菜,只能對家庭生活略有補助,不會改變徐門清貧的狀況。忠厚老實的「窮秀才」徐懋淮,既做不上官,又不會經商,守著七八畝地,難得養活一家人。他只好教私塾為生,掙幾塊錢來填補家中的饑荒。開始在村上教書,後來聽說「口外」能多賺些錢,就遠離家鄉,獨自一個人跑到內蒙古那邊去教書了。他常年在外,每逢年節和學校放假的時候才得回家來。每到臘月快過春節了,象謙和哥哥、姐姐,總是數著指頭算日子,盼著在「口外」教書的爸爸回家來。帶來年貨,帶來些錢,讓全家人歡歡樂樂過個好年。

  春節又快到了,象謙跟著姐姐每天在村頭張望,眼巴巴地望大路,盼爸爸回來。冷風吹得透骨涼,雪片灑到頭上,他們還是等啊,盼啊。一連盼了幾天,爸爸終於出現了,孩子們心裡高興,奔跑,呼叫著迎上去。可是,爸爸的臉像冰霜一樣,身上穿的長袍沒了,兩手空空,跌跌衝衝走回家。全家人都驚呆了。

  「出了什麼事?」媽媽著急地問:「這麼冷的天氣,袍子呢?」

  「唉!」爸爸歎口氣說:「路上遇著了劫道的,把錢劫去,袍子給扒走了。若不是看我是個窮教書的,命也搭上哩!」

  「老秀才」在古蒙古和山西省交界的地區教書。那邊識字的人少,教書先生一年能得一個元寶(合50兩白銀)薪水。除去吃飯穿衣和零花,剩下的錢足夠一家人過個好年的。可是,從五臺山到教書的地方,路經六七個縣,走路多則七八天,路上如不歇,雇上頭毛驢騎騎五天就到家了。這一年父親徐懋淮想多省幾個錢,一路步行,連毛驢都沒雇。他白天走,晚上走,腳都磨起了泡。一天,在半路上突然遇著一個持刀人攔住路大喊一聲:「快把你身上的銀子拿出來!」

  徐懋淮吃了一驚,碰上劫道的了,怎麼辦呢?他向那持刀人拱手說:「兄弟,我也是窮人,是個窮教書的。你可聽說過,『家有一年糧,不當孩子王』,我……」

  劫道人說:「你別哭窮,實話給你說,我跟你一路幾天,看見你身上有銀子,快拿出來,不然要你的命。」

  徐懋淮說:「兄弟,我身上是有幾兩銀子,那是教書一年賺的。我家有五個孩子,上有老母,求你放了我吧!」

  「不行!」劫道人舉著明晃晃的刀,惡鬼似地奔過來。

  「老秀才」是讀書人,讀書人愛講個理,他沒想強盜哪會聽他說理。俗話說「秀才見了兵,有理說不清」,何況這強盜比兵還凶。保住性命要緊。徐懋淮只得把身上的全部銀錢掏出,放在地上,祈求劫道人放他一條生路。那劫道人見秀才穿的袍子,說道:「看你是教書的,今天放了你。快把袍子脫下來!」

  徐懋淮自知反抗無用,那強盜身強力壯,他自己是近50歲的老人,從來不會打架,手無寸鐵,只好把袍子脫下,在寒風中奔跑取暖,一路挨凍受餓,好不容易趕回家。

  妻子、老母和孩子們聽了,大人心驚,小孩卻像聽故事。他們盼望的新年、新衣、鞭炮和女孩頭上戴的花,都成了泡影。

  「父親徐懋淮,晚清秀才,教了一輩子書。」徐向前在《歷史的回顧》中記述著:「爺爺去世時,父親年僅十三歲,奶奶把他送到外祖母家讀書,快二十歲的時候中了秀才。由於家境越來越艱難,他就沒有再考舉人,放棄了仕途,靠教書養家糊口。他教書多到『口外』去,大概是現在內蒙的和林格爾和涼城一帶地方吧。因為在本村或附近教書,薪水太低,維持一家人的生計有困難。在『口外』教書,一年薪水是一個元寶,合五十兩白銀,路途遙遠,交通不便,父親一年難得回一兩次家。有一年他年關回家,半路上被土匪劫了,鬧個兩手空空,命也差點搭上,家裡等他回來安排年事,結果白盼一場。」

  父親徐懋淮遭劫,母親又燒香又拜佛。她感謝佛的保佑,使丈夫平安回到家來。剛剛懂事的象謙,在一旁看著。他不明白,這是為什麼。他問媽媽:

  「劫道是什麼呀?」

  「劫道,是黑心的人,攔路要錢要衣裳,你不給他,他拿刀殺你。」

  「他們為什麼要劫道?」

  「唉,還不是窮逼的!」

  小象謙心裡恨透了黑心人。他不願意爸爸再走。可是,春節過完,爸爸又走了,還是要出去教書。

  按理說,爸爸是秀才,又是教書先生,兒子總該優先得到讀書的機會。可是,象謙長到八歲了,仍是拾糞,挖野菜。窮爸爸只能遠在他鄉,教人家的子弟識字,卻顧不上自己的兒女。

  只是放假回家來,才能教孩子們背幾首唐詩,學學描寫紅模子。

  小象謙羡慕哥哥受謙做學生,他也想讀書、進學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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