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傳記·回憶錄 > 戰俘手記 | 上頁 下頁 |
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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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把啤酒罐往桌上重重地一放,說:「程校長,您不會認為美軍是無緣無故地重用我吧!我的情況。您可以去問史密斯上尉,或者向第八軍情報部調查更好!不過,今天承蒙您盛情款待,我也請大家放心,誰是朋友,誰是敵人,我心裡很清楚!」說完,我很自然地環視了一圈。 一時他們都愣著說不出話來。然後,由程大麻子帶頭鼓起掌來。 程翹起大拇指說:「張翻譯官,有您這句話就行了。來,來,喝酒,喝酒,吃菜,吃菜!」 我把剩下的啤酒喝完說:「對不起!我得回聯隊部了,免得史密斯上尉有事找不著我!」 「好,好,招待不周,張翻譯官,多多包涵。」程說完話,指揮這群奴才恭恭敬敬地送我出門。 我走出「學校」大門,迎著清涼的海風,不禁長長地舒了口氣。 §奪旗之戰 隨著美方在板門店和平談判中提出所謂「根據戰俘志願進行遣返」的無理建議,造成停戰談判的僵持之後,戰俘集中營內雙方的鬥爭也急劇尖銳起來。叛徒們一方面極力發展反共抗俄同盟等反動組織,一方面利用其控制的聯隊警備隊的執法權利,在集中營內不斷製造事端,向我們控制的幾個大隊挑釁,毆打我們的人,製造白色恐怖。 我把從美軍《星條報》上看到的有關和談的消息告訴了金甫。我們決定開展以反背叛、爭取回歸祖國為宗旨的鬥爭,在群眾中大力進行秘密宣傳和發展地下鬥爭組織,並把分散的、自發的地下黨、團和愛國組織逐步聯繫起來,形成統一的力量。 我所在的軍被俘的人最多,其中相當多的新戰士是四川人,不少還是從成都戰役中起義的國民黨95軍合編過來的,在舊軍隊中多半參加過袍哥組織。這些新戰士雖然接受我黨、我軍教育的時間很短,但大都有愛國心,講義氣,被俘後也不像有些黨員、幹部那樣,因怕暴露身份而顧慮重重。他們對叛徒們克扣糧食、副食,故意派不順從他們的人幹重活、髒活和隨意打罵人的做法也敢於反抗。他們中有的人在反虐待、反迫害的鬥爭中自發地團結在一起,成立了類似袍哥的「弟兄會」組織。我們一些地下黨團組織則因勢利導地積極爭取弟兄會組織投入反叛徒控制和反背叛祖國的鬥爭。 為了對抗聯隊警備隊的挑釁,在我們所控制的幾個大隊都由弟兄會成員來組成自己的「大隊警備隊」,形成了自己的武裝力量。 這樣一來,集中營的氣氛更為緊張,大有劍拔弩張之勢。 1951年10月9日下午,金甫叫人找我到一大隊去開會,我去後見到了一大隊的時占魁、四大隊副大隊長曹明和衛生員鐘俊華等我已經比較熟悉的地下組織負責人,還見到十來個不大熟悉的同志,其中有四大隊警備隊長陳昆、五大隊警備隊長陳其武等同志。 金甫主持會議說:「因為形勢緊迫,只好把各大隊地下組織的負責人都找在一起,開個緊急會議,先請李志虹同志介紹情況。」 小李是我們秘密打入聯隊警備隊的自己人。他報告了如下情況: 當天中午,他們警備隊長周演達召集了緊急會議。這個剛從東京受訓回來的隊長在會上先拿出一個包袱,讓大家猜包裡是什麼東西。大夥猜不出,他就打開包袱,抖出一面國民黨的青天白日旗,狗腿子們不禁驚呼起來。周演達立即擺手說:「輕點,別讓共党分子聽見了!」然後又得意地告訴隊員們:「這面旗子是伍牧師送來的,要我們警備隊明天早上在大門口把旗子掛出來,慶祝雙十節(即國民黨政府所定國慶節),好讓美國隨軍記者來拍照。這個照片登出來全世界都將知道中國戰俘不願回大陸,這就會讓在板門店談判的共黨代表下不來台!咱們警備隊也就立了個大功。」周演達還說:「估計共党分子要搗亂,大家要嚴密監視他們,對為首分子要來個突然搜捕,先抓起來再說。伍牧師已跟憲兵司令部打了招呼,必要時,美軍協助我們行動!」 聽了小李揭露敵人這一卑鄙陰謀,大家都十分氣憤,大罵這些狗腿子賣國求榮。 金甫站起來請大家安靜下來,說:「時間緊迫,我們集中研究一下怎樣粉碎敵人的陰謀吧!」 只見四大隊大隊副兼譬備隊副曹明同志,這位智勇雙全的老偵察員,操著一口山西口音,不緊不慢地講出了他的主張:「對付瘋狗的最好辦法就是拿棍子揍他!我建議把咱們各大隊的力量緊急動員起來。今天晚上,咱們來個圍攻警備隊,燒掉狗牙旗!」 大家一致表示同意,又補充了一些怎樣分工,怎樣加強戰鬥力的想法。還提出了可以讓小李力爭先把狗牙旗偷出來燒掉更保險些的建議。金甫歸納了大家的意見,作了詳細部署。其中包括他本人將立即通過醫務室的朝鮮醫生轉到64野戰醫院去暫時回避一下可能出現的敵人的大搜捕。 最後,他說:「在我返回之前,張澤石同志將代替我負責集中營的聯繫和協調工作。現在,請張翻譯官講話,」 我激動地站起來,看了看我的這些衣衫襤褸面容憔悴但又堅貞不屈的戰友們說:「同志們,這次鬥爭關係到咱們的前途、命運,更關係到祖國和黨的榮譽。我們決不能讓美國鬼子的這個政治陰謀得逞,也決不能任憑咱們部隊中這些民族敗類肆意歪曲我們志願軍被俘人員的形象!即使要付出鮮血和生命也在所不惜,希望大家下去立即動員咱們的愛國力量。今晚一定要把那面狗牙旗燒掉,力爭把叛徒們都抓起來。我將向史密斯上尉控告這些壞蛋一貫為非作惡,激起眾怒,請他將這些肇事分子調離『86』,以保證我們聯隊的安全。」 大家點頭稱是,立即回到各自大隊,分頭準備去了。 我回到聯隊部,史密斯正在神色不安地看一個文件。見我去了,立即把文件遞給我。 只見那份英文打印件上寫著:「致第86集中營總管史密斯上尉:據悉您營內的中共分子將于今晚舉行暴動,我已命令海軍陸戰隊做好一切防範準備,請通知全營戰俘今晚將實行戒嚴:當發出第一聲警報時所有在帳篷外的人必須就地立正,第二聲警報後必須立即回到帳篷中去,否則格殺勿論。」在文件上署名的是聯合國軍巨濟島戰俘營司令官菲茨澤拉爾特上校。 史密斯接著問我:「這是怎麼回事?」 我聳聳肩說:「我也奇怪怎麼一點暴動的跡象都沒見到,我甚至懷疑那些共產黨人真會如此幼稚,不想想即使拼命翻出了鐵絲網,也不可能遊過幾千哩到達中國海岸。」 「不管它究竟怎麼回事了,你馬上把菲茨澤拉爾特的命令傳達下去吧!」 就在我請通信員通知各大隊和各直屬單位負責人前來聽取命令時,營外公路上傳來隆隆的發動機聲,幾輛滿載海軍陸戰隊士兵的裝甲車開了過來。士兵們拿著鐵鍬下了車,在鐵絲網周圍以大約20米的間距散開,在一個軍官的指揮下,挖開了機槍掩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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