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朱德傳 | 上頁 下頁 |
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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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勝利的歡呼聲中,朱德以為進軍北伐的時機總算盼到了。他主張四川督軍一職應由在四川有著長期革命歷史的熊克武擔任,並且集合所部進行休整,積極準備出川,同北洋軍閥作戰。二月九日,他和金漢鼎等駐川滇軍將領聯名致電唐繼堯,痛陳滇軍自參戰以來,「迭遭挫折,餉械損失甚巨,軍威掃地,為滇軍從來所未有。先後經過各戰役,新編人員已減十分之五,兼之彈藥告罄,補充困難。」「川督一席,軍民心理均屬望于熊(克武)君,人心所歸,如水就下,種種論斷,似無再戰之必要。至在川滇軍則休養生息,可以保全實力,又趁此補充缺額,若再遲緩,則事局稍定,恐貽人與侵略之口實。」然而,唐繼堯卻另有打算,嚴令他們仍然駐留四川。三月十三日,朱德再次打電報給唐繼堯,大聲疾呼:「現荊襄危殆,日甚一日。德收合余盡,士兵已得休息。」「懇俯允率所部出武漢,殲滅敵脅。」電報發出後,猶同石沉大海,音無回音。這時,朱德雖然再三請纓北伐,但是,他還沒有看清唐繼堯只是假「護法」之名而行圖霸四川之實的真實用心,仍以為自己在為支持孫中山提出的「護法」革命主張而履行一個軍人的職責。 三月間,朱德奉命移防滬州,他仍任旅長,同時兼任滬州城防司令。 這以後將近兩年的時間內,四川境內沒有發生大規模的戰爭。朱德從頻繁的戰事中暫時得到解脫,據朱德旅部文書歐陽勵清回憶:當時朱德的主要工作是安定人心,以舒民困。除了清剿當地危害民眾的土匪外,他「時常穿著平凡樸素的衣服,到城鄉裡群眾中,訪問人民疾苦。」「他平常的生活是樸素的,用餐與部屬同餐。戰時與士卒同甘共苦,平時最注意士兵伙食,隨時下連隊到廚房裡檢查油鹽柴米蔬菜。」「治軍之暇,博覽群書。」朱德還常常穿起長袍馬褂,去找滬州的文人名士一起談詩論文,過起悠閒的生活。上一年秋天,朱德曾在滬州約當地士紳溫攸泉等人組織詩社。他的心情在他為詩社成立而寫的「小引」中表達得很清楚:「戎事餘歡,逢場作戲,苦中尋樂……泄腹中牢騷,憂國憂民;舒心中錦繡,諷人諷事。」平靜的生活使朱德能有足夠的時間冷靜地思索過去幾年的經歷。自從參加辛亥昆明起義以後,他又先後參加過護國討袁戰爭和護法戰爭,但看到的卻總是同他願望相背離的另一種局面:許多「真正的革命者有的灰心了,有的被趕跑了,縱然想要繼續努力,為創造一個中華民族的民主共和國而奮鬥,但他們迷失方向了。」包括他自己在內,「都陷入了一種懷疑和苦悶的狀態,在黑暗中摸索而找不到真正的出路。」朱德在此間寫下的幾十首詩,真切地反映出他當時的心態。他厭惡那些割據稱雄的軍閥們:「相爭權利皆新法,競竊功名勝昔時,餘子稱雄嗟分小,布衣高位惜官遲。」他傾訴自己的苦悶心境:「深海當年姓字標,茫茫大地願難銷。南滇愛友嗟離別,西蜀知心太寂寥。」但他仍一刻沒有忘記自己救國救民的初衷:「推開黑幕劍三尺,痛飲黃龍酒數杯。西蜀偏安庸者據,逐鹿中原是雄材。」「信有寒霜堪寄做,肯因苦雨便離枝。歲寒勁節矜松柏,正直撐天永不移。」 他還廣泛地閱讀史籍,從歷代的興衰更替中尋求歷史的借鑒。從一九一八年八月到一九一九年四月,他認真閱讀了《史記》和《三國志》,並寫下批語一百多處。他特別注意探討歷來戰爭勝敗的原因,寫道:「成大事者起兵以義。」「人思自利未有不解體者。」「聯軍不戰,必將內圖,內釁一開,立見消亡。」「師出無名,焉得不大敗!」他還寫了一段意味深長的話:「亂世有大志無力者,均遠避,養力以待,後多成功。」聯繫到他當時的處境和以後的行動,可以清楚地看到,這些話都是有感而發的。 真正使朱德的思想發生重大轉折的,是一九一九年的五四運動。 一九一九年發生的五四風暴猛烈地蕩滌著中國的大地。北京學生的愛國行動影響到滬州。原來沉寂的社會生活開始沸騰起來。川南師範學校、瀘縣中學的學生們高呼「打倒賣國賊」、「堅決收回山東半島的主權」、「抵制日貨」的口號,湧上街頭,舉行遊行,到處演講。學生的行動得到商界的同情和支持,商人們把出售日貨視為恥辱,紛紛將日貨銷毀。 作為一個中國人,作為一個立志救國救民的愛國將領,朱德十分支持學生和商人的行動。他在滬縣中學向學生們發表演說時進一步提出:「抵制日貨固屬當舉,而徒恃抵制,不提倡國貨,非根本之法。」他提出兩項辦法:一是合股開辦國貨販賣所;一是開辦自己的工廠。國貨普及了,外貨自然可以受到抵制。五四運動的浪濤把大量傳播新思想、新文化的書刊帶進滬州。朱德從這些書刊中接觸到馬克思主義、無政府主義等各種思潮,大大打開了他的眼界。 他對這些新思潮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在他的朋友孫炳文幫助下,開始用一種新的眼光去探尋中國的前途。 孫炳文,字濬朋,四川南溪人,是陳玉珍的舅父,但比朱德只大一歲。 辛亥革命前夕曾加入京津同盟會,參與過密謀刺殺攝政王載灃的活動。民國元年畢業于京師大學堂預科,擔任過《民國日報》的主筆。一九一七年朱德駐軍南溪時同孫炳文相識,兩人一見如故,結為知己。一九一八年一月,孫炳文受朱德之聘,赴瀘州擔任旅部諮謀。 孫炳文的到來,對改變朱德的人生道路起了重要的推動作用。二十多年後,朱德對這位已故的摯友仍然懷念不已,說「凡接近者均受其模範激勵而有所整作。」從一九一九年下半年起,朱德和孫炳文經常埋頭在書齋裡,一起閱讀《新青年》、《每週評論》、《新潮》等傳播新思潮的刊物,討論他們所共同關注的問題。革命道路問題是他們經常討論的中心話題。朱德開始感到以往的革命之所以最終沒有取得成功,「一定是在某個根本性的問題上出了毛玻」俄國十月社會主義革命的成功,引起了朱德的注意。當他從書刊中看到那些介紹蘇俄新社會制度的文章時,興奮不已。他特別讚賞蘇俄勞動法典中提到的「不勞動者不得食」的原則,認為只有在中國實行這種原則,才有可能使人民擺脫壓迫和苦難。雖然朱德還沒有明確地找到根本解決中國問題的出路,但是,他通過把自身的經歷同蘇俄的現實進行比較,開始朦朧地感到「有必要學習俄國的新式革命理論和革命方法,來從頭進行革命。」這時,朱德閱讀的範圍是相當廣泛的,接觸到的思潮也相當駁雜。許多互不相容的思想,在他頭腦裡卻兼收並蓄地混同在一起,一時難以分辨清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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