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亦舒傳奇 | 上頁 下頁 |
四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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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關大雄和叮噹是矛盾的人物,首先是因為亦舒自己本身就是一個矛盾的綜合體。 她自小跟哥哥以及哥哥的朋友金庸、古龍等練筆,書中經常見她提到他們。 什麼「古龍的武俠小說說得對,你最好的朋友便是你最大的敵人,因為他們才知道你的弱點。」 「他(老兄衛斯理)說到他看到了自己的另一面,他的負面。連自身都不認識的另一面,像月球的背面,永不為人知,突然暴露出來,嚇得他魂不附體。」 「發覺金庸筆下的美女首先要有雪白的皮膚,白得透明,白得吹彈得破。」等等。 學得這些武俠科幻小說家豪爽、幽默的脾氣,所以小說筆調輕靈,時有妙筆引人噴飯。 但現實又總是令她洩氣,請海波濤難以應對,加上心高氣傲,人際關係,情場得失,在在讓人傷懷。因此,小說中的愛情也多是鏡中花,水中月,人生長恨水長東。 這種愛情虛幻主義往往給小說罩上一層悲涼的氣氛,與她文筆風格恰好形成鮮明的對比。 人生有時,一步跨出去即成天涯,縱然無歌,但能無悔。 當關大雄再次回到香雪海的身邊,香雪海已日於無多。 她患的是骨癌,最後的時刻,她已避不見人。 一任漫天香雪,靜靜飄落,塵歸塵土歸士。 不要任何人,在夜深人靜時,注視它的美,分享它的寂寞。 這麼一個曾經飛揚跋扈、囂張萬分的人,在生命的最後關頭,卻會追慕著一種日印萬川、花自飄零的冷靜和智慧,從而讓某種註定的生活有了某種令人還想的東西。 也許這真的是一個秘密:感情是有間歇的,幸福也是時而襲來,時而消失的。亦舒太知道這個秘密的內裡乾坤。 在語言上,亦舒也學習了「大使們」的筆法,特別是古龍的短句。小說節奏強烈又有張有馳,句子短促又抑揚頓挫,兼對話極多。 故事曲折跌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穿插許多插科打諢,許多警句妙語,也使人想起「古大俠」的《天涯·明月·刀》和《陸小鳳》等等。 《香雪海》裡,最妙的還是它的開頭,香雪海的出場,用的就是中國兵法中的欲擒故縱和中國文學中的欲揚先抑法,跟亦舒其他作品中的平中見奇又有很大的不同。 這一系列與「花事」有關的作品,實在是亦舒小說系列另有特色的一類。 《香雪海》、《風信子》、《曼陀羅》等,開頭都很別致,情節推進峰迴路轉,波濤起伏,語言也有點「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味道。想像力發展到了極致,揉言情、歷史、偵探、異域風情於一處,大大滿足了讀者的獵奇心理。 《香雪海》就利用了武俠中常見的出場期待,造成了懸念,引逗著人們迫不急待地追看下去。 香雪海三次露面都是若隱若現,如一只黑蝴蝶,在微明的月色下翩翩飛舞。那麼神秘,又那麼的誘惑。 她的第一次出場,是在音樂廳。 偌大的音樂廳有兩千六百多個位子。只有前三排與後三排坐著觀眾,其餘座位全部無人。 在深紫色絲絨幕升起之前,有五男一女,靜悄悄進入音樂廳,坐在正中的位子。那女人長髮,梳髻,一襲黑衣。 第二次出場,是在酋草灣附近。 一隻快艇以全速駛來,黑色詭秘,船型兇惡,把關大雄他們的彩色風帆撕成碎片。快艇上沒有標明號碼,但漆有一個白色的「香」字。 嚴格地說,這不算正式露面,快艇上並沒有看見女主人。 第三次出場,是在飛往馬尼拉的飛機上。 飛往馬尼拉只需三小時左右,這班飛機卻遲遲不飛。全船乘客鼓噪不堪,侍應生說是要等人。 又是五男一女姍姍來遲。那女子身穿黑衣,頭戴一項黑色的網紗帽子,看不清容貌,獨自坐開。 這麼一個傳奇式的人物,必是一個天仙般的美人。看來不止關大雄有好奇心了。 但當她撩開了面紗,竟是個貌不出眾的女人。只有一雙妙目晶光四射,而且蘊含著說不清的複雜感情。 一開始關大雄並不見得喜歡她,甚至極討厭她的囂張。 這就是欲揚先抑了,教導人們不要只看一個人的外表。 《兩個女人》也是採用了這種寫作方式,施揚名先是把任思龍恨得牙癢癢,轉頭卻又為她拋妻棄子,死心塌地地跟她在一起。 原來,恨的反面是愛,很得越多,愛得越深。 其實三番四次見到「黑衣女」,關大雄已上了心。那麼一個雪光瑩瑩的名字,卻是一個喜歡黑色打扮的女人所擁有,真是詭秘。 《聊齋志異》的女鬼不外也是這樣吧?而她們又是那麼的顛倒眾生。 大失望之後,卻是意料之外的大轉折。真切的接觸後。才發現香雪海雖不美麗,卻是個極有內涵的女人。關大雄希望一生追隨。 對孫雅芝用的也是這樣的寫法,在她俗豔的外表下,是一顆善良而慈愛的心。 而叮噹,則是用高貴的表面,掩蓋了她不高雅的行為。 《香雪海》最是大起大落,時時給人驚訝。先是不屑,接著是沉迷;大希望之後,卻是大幻滅。 亦舒寫上層社會顯得真實,因為她敢赤裸裸地寫生活在其中的人物的虛偽、自私、殘酷,她的主人公不完美,不矯飾,一如她既追求物質享受,但又鄙視以金錢為基礎的人際交往。這無疑是她的小說受歡迎的一個原因。 言情小說不能只為滿足觀眾的補償心理而為她們編織愛的神話,言情小說同樣可以作為直面人生的武器。不管是有意為之還是無意得之,亦舒的小說給我們提供了很好的例證。 【風信子】 我應該離開這裡,這個地方像太虛幻境。美女的語聲,濃洌的花香,一切都這麼困惑,遲了恐怕脫不了身。這是一個陷阱。 ——亦舒《風信子》 不要說,凡是美麗的東西,總不肯也不會為誰停留。 世間的一切,均可作如是觀。 其實,在古希臘的時期,哲人赫拉克利特就已說過:你不可能兩次涉足同一條河流,流向你的永遠是不同的水。 我們的過去,可以繼續存活在一種滋味、一股氣息、一杯銀花茶,一叢風信子中,便千萬不要,再把它們當作是現實,並在當前的一種感覺和一項記憶的偶合中把過去打撈出來,整合成現在理想的模樣。 認定縱是人亡物毀,氣息滋味猶在,終有一刻,過往失敗的計劃與美麗的幻想會在當下脫穎而出。 那註定會是一個悲劇,如《風信子》裡面寫到的一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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