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亦舒傳奇 | 上頁 下頁 |
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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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需要接觸瞭解,不需要追求考驗,玫瑰對莊國棟,對博家明,都沒有像世俗般地一點點發展愛情,他們一開始就仿佛是被某種奇異的原始感情抓住:不是愛慕,不是喜歡,而是全身心地相互認同,通過所愛的人來更真實、更深入地瞭解自身。 在西方傳統中,男女之愛,大多含有精神之含義,把女性視為人格的補足者,靈魂賴以上升者,直至為形而上境界之一種象徵。 楊周翰指出:「從但丁開始,西方就有一派愛情觀,把男女之愛看作通向上帝愛的第一層階梯。」愛具有某種神性。 在玫瑰身上,亦舒的愛情神性論顯現無遺。她要愛就去愛,儘管這種愛有時候會傷害到別人,她甚至為了愛放棄了對女兒的撫養。但她從來沒有後悔過。這也是玫瑰和小玫瑰最不同的地方。 弗洛姆認為,愛主要的不是和具體對象相聯繫,而是一種態度,一種性格取向。愛決定了個體和整個世界的聯繫。「如果一個人愛的只是另一個人,而對其他人漠不關心的話,那麼他的愛就不是愛,而只是一種共性依戀,或是一種放大了的自由主義。」 在這意義上,玫瑰的確是一種放大了的自由主義。但是,人的博愛並非生而具有或上帝所賦,沒有對自我的深刻體驗和焦灼關懷,沒有對一個具體對象一片情深,對所有人的愛就無從談起。愛首先是有一個你,一個對象。 因此,玫瑰並不相信愛會隨死而結束,傅家明死了,她悲傷卻不歇斯底里。 亦舒如此寫道: 玫瑰似乎負起了安慰眾人的責任,她對於死亡,毫無恐懼,她接受這項事實,就猶如接受她作為一個美麗的女人般。 玫瑰仍然令人心悸地美麗,並沒有為家明穿孝服,她不在乎這種表面的世俗利法,照舊穿著彩色繽紛的時髦服裝。 她就是這麼一個至情至性的女子。 對於普通人來說,這樣不顧及一切的愛情也許是難以接受的,如同我們很難承受塞外草原強烈而又生機勃勃的大風一樣。 然而,「不說普通的人類都能在高峰上生存。但一年一度他們應當上去頂禮,在那裡,他們可以變換一下肺中底呼吸,與脈管中的血流,他們將感到更迫近永恆」。(羅曼·羅蘭語) 在玫瑰面前,其他人的愛情關係顯得多麼萎靡蒼白軟弱無力啊。 蘇更生本來已是一個智商很高的女子。當傅家明單戀上玫瑰,感慨地說:原來世界上真有愛情這件事。她答得多好:「是。一種瘟疫,足以致命,別忘記羅密歐與梁山泊。」 她知道黃振華看中她,不外乎是她比一般的女郎略過精彩,因為黃振華是不能忍受2+2=4或3+5=8這類女人的。而她呢,她是(GA+ SB- ZA)+ SB,他於是滿意了,「他認為自己是微積分」。 這麼一對夫妻,依然也是中國傳統文化中的戀愛婚姻的典型版本,比較平靜、穩定,大同小異,現實得很。蘇更生的突然發難,要離開黃振華一段時間,除了有對著玫瑰和家明的愛惜自慚形穢的因素外,也不排除老夫老妻要要花槍的味道。 他們彼此相互瞭解得很,她捨棄了她,不會找到更好的,他也重新找過女友,但感到並不如原先的「那杯茶」,他們最終還是複合了,但也沒什麼戲唱了。像凡世一切普通的夫妻一樣,很明顯地缺乏那種迴腸盪氣的激情和自我超越的深度。 玫瑰是沒有一種現實的考慮的,她是把愛情和生命的存在視為一體,甚至把愛情視為惟一的真實的存在。金錢富貴她有,並為此感到幸運;社會名聲她沒有,卻毫無這方面的追求,她一心一意地戀愛,其他的事一概不理。 連她哥哥也說:「木是我說,玫瑰縱有千般不是,她也有個好處。她從來不與男人爭論這些事。玫瑰的頭腦最簡就,愛就是愛,她又木計算付出多少,得回多少,她從來木把愛放在天平上量,你說是不是片 商業社會中的玫瑰,確實是獨一無二的,碰到她,誰的心又能不溫柔地絞痛,世上有幾個玫瑰啊。 黃振華憤憤不平指出的「女人!沒讀過書的女人,像紅番,讀過書的女人,又要幹革命。」 男人何嘗又不是一樣。 羅震中萬念俱灰中,「撿」了小曼,到底不是心中所願的,所以長期維持訂婚的狀態。 傅家敏也可惡,跟咪咪結了婚,變成一個標準的住家男人,回家脫了皮鞋就高聲問:「拖鞋呢?」 因為他覺得與咪咪生活是一輩子的事,不把精力蓄藏起來,留等後用是不行的。明知生命實在是一個幻覺,仍讓妻子把孩子一個個養下來。 「常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只不過是蘇軸作為一個敏感詩人的幻覺,突出愛情超世絕俗的靈性境界,歷來不是中國人的特長。 亦舒的愛情況,在這個層面上,並不是不超前的,她所一再強調的愛情之為愛情,主要是指情感的真而非倫理的善。 是的,情海變幻莫測,情可載舟,亦可覆舟,可是請問誰又願置身一地死水之中,永無波瀾? 如此,在玫瑰這個具有「神格模式」的女子身上,石破天驚的不是她的美貌,她的溫婉,而是她的至情。 她讓我們想起這麼一個頗有佛意仙心的故事: 三伏天,禪院的草地枯黃了一大片,「快撤點草籽吧!好難看哪。」小和尚說。 「等天涼吧。」師父揮揮手: 「隨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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