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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這樣的例子,當然比正面的形容要高明得多。

  據說有一個作家和朋友一起散步,忽然作家吹了一聲口哨,對朋友說:「在我們後面走著的那個姑娘一定很美。」朋友不解說:「你怎麼知道?」作家幽默地說:「我看到迎面走過來的男人們傾慕的眼神。」

  從旁人的行為及心理活動來反映女性的美麗,雖無正面描述如何美麗,但女子的美所引起的客觀效果,令人感到這種美是無法描寫的,不可言說的,而看不見的「美,才是最美、最有震撼力的。

  亦舒寫人物無疑是承傳了這種方法,這樣的方法很好,既不落俗,又很幹脆利落。

  玫瑰的第一個驚豔者是蘇更生,蘇更生也是女性,更是一個美麗的女人,她平時待人都是淡淡的,永遠一襲白衣在身,高潔孤傲得很,可她見到玫瑰,第一反應就是:「唉呀,世界上原來真有美女這回事。」

  並對玫瑰的哥哥黃振華說:

  「你妹妹是我一生見過最好看的女性。」

  美女看美女,都如此震動,不用說書中的其他男性了。

  周士輝見到玫瑰:「忽然呆住,如雷擊似看著……以魂不守舍的聲音問……」

  莊國棟見到玫瑰,很沉迷她的神情:

  「最吸引人的是她的嘴唇,小但是厚,像隨時有千言萬言傾訴,但她是那麼年青,有什麼要說的呢?真是迷惑。」

  傅家明眼中的玫瑰,卻是:「姿態婉轉迂回……整個人像一幅圖畫般好看。」驚奇得嘴巴張得大大地合不攏。

  周棠華更覺得四十歲的玫瑰美得讓人不可置信,她的美是令人驚心動魄,不能自己的。

  羅震中乾脆就掉落金魚池中,對著玫瑰瞠目結舌,說不出一個字來。

  綜合了這麼多人的反應,玫瑰的美麗是毫無疑問的了,又何勞亦舒再去長篇大論,喋喋不休地形容?

  在《寂寞鴿子》中,亦舒也用這種方法去寫貝秀月的美與媚:

  周家信過來道:「你那美麗的大姨還沒到?」「世上那麼多女子,也只有她當得了美麗二字。」

  開明笑了一笑:「是,那是一種叫你害怕的美色。」

  周家信同意,「怕會失態,像張大了嘴合不攏來,多出醜。」

  開明接下去:「怕把持不住家破人亡更加累事。」

  周家信說:「我是遠遠看著就好,走都不敢走過去。」

  看來貝秀月美得夠邪乎的,竟引起男人們這樣近乎膽戰心驚的評價。

  亦舒時常用旁敲側擊法和比較法去描寫人物,擴大敘事空間,推動情節向縱深發展。

  比較法多用在女性身上,那些一般來說總是成雙成對出現的女性,互相映襯,不管是紅花抑或是綠葉,都各有鮮明特色。

  《我的前半生》中,子君和唐晶的生活道路剛好相反。

  子君用前半生的時間和精力去建造一個並不牢靠的家庭,一個早晨醒過來,丈夫卻不要她了。她不得不離開她一手佈置起來的家,到外頭去重新奮鬥拼搏。

  唐晶卻從學校一畢業就投入社會,十幾年下來,酸甜苦辣嘗遍,剛剛建立了一點社會地位,有條件可以吒叱風雲了,卻激流勇退,不再喜歡頭上戴著的那頂「女強人」帽子,嫁得遠遠的,以說明女人證明自己的最終途徑還是嫁給一個好丈夫,營造一個溫馨的家。

  《兩個女人〉中,在施揚名生命裡佔據過很重要地位的兩個女人,也是截然不同的。

  美眷是有美貌,卻沒有什麼內涵的女人,但她很適合做家庭主婦。結婚十年,她把家裡管得頭頭是道,是個典型的賢妻良母。

  任思龍卻是獨立得有點囂張,工作努力,作風潑辣,是個有過去的女人。正因為這樣,她才要外表扮堅強,內心其實也有軟弱的時候。

  《曾經深愛過》的利璧迦和鄧永超,除了她們都是別人的「逃妻」之外,她們固然還有性格和外貌的相似,但在待人處事上,她們也有很大的不同。

  利璧迦感到煩厭了,她會一走了之,但她的出走,無非也是走到另外一個男人那裡,寂寞使她更加自私。

  鄧永超卻不一樣,她從一潭死水般的家庭中突圍出來,為的是想做點事,所以越是艱苦的地方,她越要去貢獻自己的學識和才華。她的情操反而因寂寞而昇華了。

  《花解語》裡,花不語與花解語名為姐妹,實為母女,而這一對母女,性格卻相差那麼遠。

  花不語是個演員,就是因為長得太好,被寵壞了,不肯下苦功學習演技,老是做花瓶角,標梅一過,戲份接著下降。但畢竟還算傳統女性,不至於去拍脫戲,賣藝到底不同賣身。只是她也夠任性,運氣又不好。

  花解語才真正是一朵解語花。

  她寬厚,懂事,自律甚嚴,處事也很得體,還甘於犧牲自己。

  花不語的片子「擱淺」,她出面找人幫忙。為了整個家,她毫無怨言地去陪伴一個殘廢的人。

  這倒顯出了不語和外婆的自私。她們設了一個局,讓花解語獨自去面對一切困難。一句「你願意陪伴杏子斡」——那個殘而不廢的人,宣佈了她十八歲春天的心已蒼涼。

  還有《香雪海》的淩叮噹和香雪海,《風信子》裡的宋樹柵和鮑瑞芳,《曼陀羅》中的慕容琅和切娜,《西岸陽光充沛》的湯宜室和湯宜家……她們仿佛是一齣戲劇的A角和B角,在不同的場次出現,繁簡有序。

  她們彼此都會無意與有意地把對方看作是自己的借鏡。在鏡中,她們會發現自己的另一個不被人知、甚至不為自己所知的一面。正如錢鐘書提到過的:「好像小孩子要著鏡子裡的光明,卻在鏡子裡發現了自己。」

  正是出於構設鏡像關係的考慮,亦舒經常把普通的情節特定化,並且將角色指派到時常變動的位置,賦予她們流動而多變的功能,她們在得到映射的同時常常受到鏡像的另一位女性的震擾:子君在彷徨中需要唐晶的鼓勵,花解語正是在花不語的遭遇中設定了自己未來的不同於她的生活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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