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鹽鹼大王李燭塵 | 上頁 下頁
五七


  還是鬱後花先打開了話匣子:「姐夫,二姐走了好幾年了,你就別老想她了,還是再娶一個吧。」

  李燭塵放下書,歎了口氣,說:「咳,娶誰呢?」

  「憑你的人品、學問、社會地位,還怕娶不到一房夫人?」

  李燭塵搖搖頭,說:「世上的女人千千萬,趕上你二姐的人可太少了。」

  鬱後花也歎了口氣,不作聲了。李燭塵問道:「後花,你也這麼大年齡了,我想和你談談你的終身大事,行嗎?」

  鬱後花的臉上一陣發熱,心裡砰砰直跳,她不好意思地埋下了頭。

  李燭塵一本正經地說:「當然啦,像這麼大的事,沒有父母作主,我哪敢開口?」

  鬱後花抬起頭,睜大了眼睛,吃驚地說:「怎麼?聽你的口氣,父母生前已經把我許配給人家了?」

  李燭塵微微點點頭,笑著說:「是的,已經把你許配人家了。」

  郁後花見李燭塵說得挺認真,也挺果斷,就馬上追問:「許配給誰了?」

  李燭塵像年輕人似地指著自己的鼻子,調皮地說:「我,怎麼樣?」

  鬱後花一聽此話,高興得心裡咚咚急跳,一股幸福的熱流傳遍全身。她把頭深深地埋下去,直愣愣地呆坐著。

  李燭塵問道:「後花,你同意嗎?」

  鬱後花仍然默不作聲,也不敢看李燭塵。李燭塵接著說:「後花,我知道,我比你年齡大得多,你要是不同意,也不能勉強,這事應當尊重你的意見。

  鬱後花從小就十分敬重姐夫,也曾巴望自己能尋上這樣一個人以托終身。可是事到臨頭,卻又羞於出口。她本想說「同意,同意,完全同意」,但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李燭塵站起身,輕聲細語地對鬱後花說:「後花,我知道你害羞,不好意思說。這麼辦吧。你要是同意,就點點頭;要是不同意,就搖搖頭。」

  鬱後花抬起頭、輕輕地點了兩下,又埋下去。

  李燭塵高興地走上前來.拉住鬱後花的手,說:「好!我們擇個桂花飄香的日子辦喜事。」

  從那時起,鬱後花改名為鬱素雲。兩人心心相印,互相扶持著、激勵著,風風雨雨地走了30年。

  * * *

  今天,李燭塵隨著鬱素雲走進屋來,端起了鬱素雲為他沏上的一杯熱茶。茶水像一般潺潺流過的溫泉,飄著清清的熱氣,暖遍了他的全身。

  一杯茶還沒喝完,院外的高音喇叭又在風中響起來:

  「誓死捍衛無產階級革命路線!」

  「誓與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宣戰到底!」

  風聲一陣緊似一陣。太陽隱入了雲層。天漸漸地暗下來。枯黃的落葉在風中打著滾兒。驀地,李燭塵心中一陣冰涼,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

  ※第10章 煮海人的歸宿

  1968年10月,國慶節剛過,李燭塵感到身體不適,住進了北大醫院。

  簡樸的病房內,白色的大窗簾從窗楣拖到地上,灰色的地毯散出了有些發黴的氣味。緊閉的房門隔斷了與外界的聯繫。身邊除了幾位輪流探視的親人之外,再沒有旁人來打擾。生活似乎停滯了,凝固了。

  李燭塵躺在病床上,望著白色的天花板。他的大腦並沒有像這病房一樣,一片蒼白,他的思緒沖出了房門,流向了廣袤的時空。

  身下的這張病床似乎是顛簸的輪船,載著他穿洋越海,回到了闊別6年的祖國。

  這張病床似乎是奔騰的駿馬,載著他馳騁在無邊的鹽池,白色的馬、白色的雪、白色的鹽連成茫茫的一片,這是人間最純潔的顏色,這是他一生最純潔的事業。

  這病床似乎是翱翔的飛機,載著他從重慶飛往北平,在刺鼻的硝煙中,去收復被鐵蹄踐踏的工廠,去修補這個「實業救國」的夢。

  這病床似乎是飛駛的汽車,載著他盤旋在湘西的環山公路上,去探望久別的故鄉和牽腸的親人。

  噢,親人們怎麼忽地一下子全不見了呢?文英、蓮英、渝娟在哪裡呢?文采、文奎、文英在哪裡呢?為什麼孩子都不在這裡,不在自己的身邊呢?噢,對了,自己不是早就為他們分家了,他們都在各自的家裡吧!

  * * *

  1931年的一天,李燭塵請來了同鄉黃叔眉,讓他當個見證人和中間人。李燭塵要親自主持為孩子們分家。

  這一年秋天,剛從上海交大畢業的李文采回到永順,把母親郁菊花接到塘沽。這時,李文采尚未結婚;李文奎、李文明已經成家,娶的都是永順的鄉里妹子。

  人都到齊了。李燭塵咳嗽了一聲,首先發話:「你們這些孩子都長大成人了,該獨立生活了。按照祖上的慣例,也該分家了。你們的祖父在永順毛壩開夥鋪購置的產業,有稻田百把擔,木房一棟,還有桐茶山幾畝,杉樹林一塊,你們就分了吧。我在北方的一切都屬￿『永久』團體,我私人是一無所有的。」

  李燭塵的話音剛落,李文采就站起來說:「我不是農民,不需要田地;我不在永順住,也不需要家鄉的房產。」

  李文奎、李文明默不做聲。在鄉下人的眼裡,分家或許是僅次於婚娶的大事。在鄉里生活的兩個媳婦肚子裡打開了「小九九」,她們異口同聲地要求:「分家,我們沒什麼可說的。只是做父母的可要一碗水端平,田地好差要搭配均勻,不要有偏有向。」

  李燭塵用左手食指扶了扶眼鏡,笑著說:「你們的年齡不同、職業不同、文化水平不同,對事物的見解當然也不一樣囉。還是文采講得好,符合孫中山先生主張的『耕者有其田』……」

  鬱菊花一聽這話,有些著急,便插話說:「祖上的產業是留給後人的,分家就應該一人一份,誰也不能少。」

  黃叔眉接過鬱菊花的話頭,說:「伯娘的話對頭。按理說,繼承祖業,三兄弟都有份。」李文采又一次表示自己不要鄉里財產。黃叔眉說:「現在老大不要,老二、老三兩股平分,合情合理合法。不過,做大哥的日後可不許反悔呀!」

  大家都點頭同意。於是,家鄉的這些田產、山林、房屋分作兩份,給了李文奎、李文明。兩個媳婦見分得合理,臉上都露出了笑容,心裡也在盤算今後如何治家、過小日子了。

  * * *

  可憐天下父母心。哪一個做父母的,不願意把慈父良母的光和熱全部輻射給自己的子女呢?哪一個做父母的,不希望子女沐浴著愛的春風甘霖,茁壯地自立於天地之間呢?哪一個做父母的,不嚮往子女繼承前輩的全部良知和美德呢?

  1934年,鬱菊花逝世後,李燭塵悲痛欲絕。在追憶了妻子的嘉操懿行之後,李燭塵痛定思痛,又寫了一篇情真意切的訓子書,勉勵子女繼承乃母賢德,卓然立世,以紀念和報答母親的養育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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