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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9月初,部隊奉命北返,在英山以南的雞鳴河,曾中生召開了一次支部書記和指導員以上的活動分子會議,討論了張國燾的 來信。會上,群情激憤,通過申明書,決定派劉士奇回去向中央 分局陳述意見。這件處理不當的事,更被張國燾抓住了把柄。於是,紅四軍南下問題遂成了一樁大罪!

  9月13日,陳昌浩到達麻埠紅四軍軍部宣佈中央分局免去曾中生軍政治委員職務,由陳昌浩接任的決定。接著發生了在紅軍中開始「肅反」抓人的事。十師參謀主任柯柏元、二十八團團長潘皈佛等20餘人相繼被捕。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使一直在前方指揮作戰的徐向前感到迷惑不解。

  徐向前問陳昌浩:「被抓走的好多人,都是貧苦農民出身,土生土長的,有的是看著長大的,怎麼成了反革命?這是怎麼回事?」

  陳昌浩說:「你不知道,八月初,我們在後方破獲了一個反革命團體,叫AB團,成員多是岳維峻的舊部。他們準備九月十五日暴動,要炸毀醫院,搶走嶽維峻。在一些縣委、區委裡也發現了改組派,牽涉到我們部隊呢。現在逮捕的都是改組派、反革命。」

  徐向前被弄得更糊塗了。在蘇區和紅軍中前一兩年也搞過肅反,也抓過一些人,大多是地主惡霸的狗腿子,或是敵人派來的探子。而現在抓的,大都是在一起打遊擊的,平時沒有什麼異常表現,怎麼一下子就成了反革命、改組派?說這些人是反革命吧,過去長期在一起戰鬥、生活,確實都是些好同志;說不是反革命吧,又拿不出證據來,腦海裡始終是一個疑團。

  遵照中央分局的命令,徐向前率領部隊西返。部隊一面行軍打仗,一面在陳昌浩主持下繼續「肅反」。一天,部隊行至商城以西余家集時,徐向前正在路旁山坡上看著部隊經過,見隊伍裡有兩付擔架抬著人,他問身邊的陳昌浩:「誰負傷了,抬的是什麼人?」

  陳昌浩說:「沒有誰負傷,許繼慎、周維炯是反革命,逮捕了。」

  徐向前聽後,真懷疑自己的耳朵不好用,怎麼許繼慎成了反革命啦!他想起紅四軍南下發生的那件事:攻克英山後,一個自稱鐘蜀武的人,帶了蔣介石的特務頭子曾擴情的一封親筆信,來找紅十二師師長許繼慎。信中閃爍其詞,大意是歡迎許帶部隊投蔣,「定將受到最優厚的待遇」。許繼慎當即將鐘某逮捕,連人帶信送交軍部處理。徐向前和曾中生對鐘某進行了審訊,隨後,就轉送中央分局處理。根據許繼慎的一貫表現和他們對他的瞭解,他們在給中央分局和黨中央的報告中明確表示:許繼慎「在組織上不會有什麼問題」,這次敵人來找他,「完全是敵人用各種陰謀來破壞我們。」徐向前熟悉許繼慎的歷史和為人:他是黃埔軍校第一期學生,北伐戰爭中擔任過葉挺獨立團的營長、團參謀長。來到鄂豫皖紅軍後,在紅一軍、紅四軍又一起工作。他作戰勇敢,指揮靈活,為人正派,這樣的同志,怎麼也成了「反革命」?至於周維炯,更是一員戰將,是大家都瞭解的好同志,怎麼也被捕了呢?

  面對許繼慎、周維炯兩位師長被逮捕。徐向前痛心極了,他質問陳昌浩:「怎麼搞的嘛,把師長都抓起來了,也不給我說一聲!」徐向前事前都一無所知。

  陳昌浩對徐向前的這種不滿和抗議採取不理的態度。他認為肅反抓人,是他職權以內的事,況且又是張國燾的決定。那時中央有規定:政治委員是代表政權與党兩方面來領導軍隊的,政治委員在政治上、在黨內比同級軍官權限大。政治委員是紅軍中最高的領導者,是党和政府的代表,有最後的決定權,甚至有權逮捕同級指揮員。

  9月底,部隊到達白雀園。張國燾親自到紅四軍主持「肅反」。這年冬天,「肅反」又從紅軍部隊擴展到地方機關。為了防止部隊發生異動,張國燾等還決定,以營為單位拆散混編,中央分局和鄂豫皖省委還組織了巡視團,派到各師,監督肅反。肅反的對象主要有三種人:一是從白軍中過來的,不論是起義的、投誠的還是被俘的,不論有無反革命活動,一律要審查;二是地主富農家庭出身的,不論表現如何,也要審查;三是知識分子和青年學生。一時間,把紅軍中留鵝頭、戴眼鏡、鑲金牙的,還有讀過幾天書的,都說成是富農,加以清洗。只要念過幾年書,識幾個字的,似乎是天生的反革命。張國燾還說:「工農同志在工作中犯了錯誤,黨可原諒三分,倘是知識分子同志犯了錯誤就要加重三分。」正因為有這種「理論」,「肅反」中知識分子和青年學生被捕、被殺的特別多。省委書記沈澤民還有一套「理論」,那就是從「那些思想意識不好的與非無產階級觀點的分子找反革命線索」,從平時「對富農不堅決鬥爭」的人身上,就能「找到反動派的組織」。把革命與反革命的界限搞混了,黨內兩條路線的鬥爭與同反革命分子的鬥爭糾纏在一起了。不重事實,不深入調查研究,輕信口供。只要有兩個人說他是反革命,就把他逮捕審訊,非要他承認不可,不承認就嚴刑拷打。結果嚴刑逼供,揭發「同夥」,後方扯到前方,軍隊扯到地方,越扯越多,越扯越離奇。幾個人一起吃一頓飯,就說他是「吃喝委員會」,反革命;兩個人在一起說幾句話,就說是搞秘密活動,是改組派、AB團、第三黨。白色恐怖籠罩著鄂豫皖蘇區,搞得人心惶惶,熟人見了面也不敢說話。就連王樹聲、倪志亮這樣的老革命,見了徐向前也不敢多說話了。

  「肅反」開始,徐向前還能參加一些會議,還有某些發言權,隨著運動的深入,保衛局抓人越來越多,徐向前在會上提出不同意見,引起了張國燾的不滿,後來就乾脆只讓他負責部隊訓練和作戰指揮。徐向前意識到對自己不信任,只好每到一地找一個僻靜的廟宇、祠堂,作為臨時指揮所,把地圖掛好,專心瞭解敵情,分析情況,部署作戰行動。但是,共產黨員的政治責任心驅使著他,又不能不關注部隊中的「肅反」情況和被捕人員的命運,並且盡力之所及,保護同志免遭殺害。他保護了不少幹部,周希漢就是其中的一個。

  徐向前本來不認識周希漢。那時,周希漢在伙食班幫助寫伙食帳。而徐向前喜歡吃鍋巴,有時到伙房轉轉。一天,徐向前來到伙房,見到一個不認識的小青年,長相又機靈,就問:「你叫什麼?什麼地方人?怎麼過去沒有見過你呀?」周答:「我叫周希漢,本地順河集人。是來幫助工作的。」他還把為什麼來這裡幫助工作的原因對徐向前講了。原來,周希漢在四軍十三師三十八團當戰士。肅反開始的時候,團裡把他當作富農,開除出黨,送回老家。周希漢回家後,就找蘇維埃政府,讓縣蘇維埃政府開個證明,證明他家是貧農,請部隊恢復他的軍籍。這樣,他又回到部隊,在炊事班幫助工作。徐向前聽了,翻看他寫的賬本,見字寫得不錯,就說:「你願意跟我在總部當個書記員嗎?」周希漢說:「我沒幹過,怕幹不好。」徐向前說:「沒關係,慢慢學就會的。」周希漢到總部後,在徐向前的幫助下,進步很快。沒想到 1932年初,打豆腐店的時候,周希漢給直屬部隊號房子,因當地有兩個相同的地名,號房子的時候出了點差錯,張國燾把他罵了一頓,硬說是有意破壞,讓保衛局把他抓起來審訊。徐向前回到總指揮部,警衛員說保衛局抓走了周希漢。徐向前說:「快到保衛局,把周希漢要回來!」過了一會,警衛員回來報告說:「保衛局的人說,周希漢是改組派,不能放。」徐向前聽了非常生氣,親自來到保衛局。只見周希漢已被捆綁起來,準備拉去殺頭。徐向前嚴厲地質問:「什麼改組派!周希漢是貧農,是我的書記,我瞭解他,快給我放啦!」在徐向前的干預下,周希漢才揀回一條命。

  肅反擴大化的錯誤,在蘇區,在紅軍中象一場瘟疫,繼續蔓延著。一批又一批的好幹部、好同志被逮捕殺害。誰也不會想到,一年之後,徐向前的愛人程訓宣也無端被以肅反的名義殺害。那是1932年反四次「圍剿」中的事。那時徐向前在七裡坪一帶指揮作戰。一天,他讓警衛員把破襪子給他妻子程訓宣送去,讓她拍空補一補。往常,衣服、襪子破了都是徐向前自己縫補。在長期的戰爭環境裡,他學會了一手針線活。會做件背心,縫補點破衣裳,打草鞋。這次因為作戰忙,抽不出空,所以才讓程訓宣縫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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