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徐向前傳 | 上頁 下頁


  第一次站到講臺上,面對30幾張期望的小臉,他感到肩上的擔子重了。他努力教好每一堂課,認真批改每個學生的作業,答題錯誤,他要糾正過來;錯別字,他要在作業本的邊上寫出示範字。那些近愚近癡者,是他特別教授的對象,想方設法引導這些孩子走出愚昧的迷宮,踏上開化的征途。工作了一段,他體會到,當一個小學教師確實不容易。那些小孩子來自各家各戶,男生女生都有,年齡大小不一,智力不齊,性格各異,把他們帶好教好有許多困難。他認識到,孩子們像田間的禾苗一樣,小苗是很弱的,經不起強風和暴雨;然而小苗又是有生命力的,它要在風雨中成長。這就需要教師精心培育,付出艱辛的勞動。在他們當中,說不定有未來的國家棟樑。他的心和孩子們的心是相通的。學生們起初對他敬而遠之,漸漸地,距離縮小了,師生融洽起來。這些小苗,喜歡這位不辭勞苦的園丁!

  正當啟蒙之火在他胸中燒燃起來的時候,一盆冷水澆了下來。放寒假的時候,徐向前正在家裡休假,校方給他寄來一封信,打開一看,是「辭退書」。他感到很突然。為什麼被辭退?「辭退書」上用詞婉轉、簡單,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徐向前把「辭退書」抓在手裡,苦思苦索,從他第一次站在學生面前,一直想到放假離開學校,半年時間,自己沒做錯一件事,校長和同事都沒有說過一個「不」字,為什麼被辭退?他怎麼也找不出答案。姐姐叫他到學校去問個明白,他沒有去,說:「在這個世界裡,還有什麼明白不明白的,明白不明白都不會再叫你幹了!」在《歷史的回顧》中,他描述了自己當時的心情:「我感到很突然,不,應該說是打擊。從謀生的角度來說,一個學徒工,考入師範,又做了教師,是不容易的;還有一個角度,那就是理想和抱負。『五四』運動以後,在先進思想影響下,我心裡也逐漸萌發起改造黑暗社會的念頭。當上教師我就想,要通過自己的努力,讓學生從小就理解這一點,長成有用的人才,擔負救國救民的重任。我不能走我父親以教書謀生的老路,要與他同行不同路。沒想到,學校斷了我的路。」(徐向前:《歷史的回顧》。解放軍出版社1988年第一版,第18頁)

  還好,天無絕人之路,閻錫山老家河邊村川至中學的小學部缺教師,徐向前的父親托人保薦通融,他又被錄用了。一顆冷落的心重新復活起來,他高興地走上了新的工作崗位。

  學校得知徐向前是太原國民師範的畢業生,基礎很好,就再沒讓教一年級,讓他教六年級的課程。月薪還是20塊白洋。

  川至中學建於1917年,是閻錫山將五台、定襄兩縣縣立中學撤銷,集中了兩校的經費、設備辦起來的,人們說這是「閻氏私立學校」,這所學校分中學、小學二部。小學又分高小、初小兩部分,有4個班,5名教師任教。這裡的條件比陽曲小學好得多,校舍二三百間,教室、宿舍、圖書館、儀器室、禮堂,應有盡有,教師力量也強(有的後來成了大學教授)。制度很嚴,每週一次「自省會」,對學生進行勸導訓話,學生若有不軌,即被斥責或記過,給予懲罰。

  在這裡當教師時,由父母作主,操辦了他的婚姻大事。徐向前考入國民師範的第二年(1920年),父母考慮,他已經19歲了,再不定親,別人要笑話的。於是,就在幾起保媒說親的當中,選中了東冶鎮朱門長女香蟬。徐家「納彩」,朱家收下了,接著就行「問聘」之禮,徐朱兩家交了「命單」,願結通婚之好,婚事就算說定了。朱家這時的生活境況要比徐家略好些,但是個缺少文化的人家。香蟬的父親不識字,是一個本分的莊稼人,據說是當地有名的菜園把式。徐向前雖然受到「五四」運動的影響,但思想解放的程度,還不能使他有擺脫父母包辦而去自由戀愛的勇氣。一字不識的朱香蟬,根本不知道「五四」運動是啥,更不會有什麼新思想了,她只相信命運會給她安排一切。

  他們都順從了父母的安排。但兩家在「送期」時間上發生爭執。徐父想推遲幾年再辦,主要考慮家裡支付不起娶媳婦的一大筆開支。那時,嫁娶禮儀繁多,要操辦3天,先「安鼓」,遠親近鄰都來,晚上要有八音會吹奏。第二天娶親,新郎帶上紅綠攀帶和新娘用的首飾妝具,坐轎子去迎女入家,舉行儀式,款宴賓朋。3天過後,還要行拜謝的禮節。這筆耗費,對徐家來說是很難支付的。可是朱家不同意往後推遲,理由是閨女大了,再等幾年20多歲,姑娘20不嫁有傷體面。沒辦法,徐家只好依了朱家。

  婚後,香蟬是令家人滿意的。她勤快、溫雅,會體帖人。上對公婆兄嫂,下對小姑,有尊有讓,有禮有貌。徐向前在河邊村任教,每週回家一次。徐母很疼愛媳婦,向前不在家,她就讓媳婦回娘家去住,並囑咐向前:回來時,別忘了去東冶把她接回來。

  次年,香蟬生一女,取名松枝。這個名字是爺爺給起的,多少有點講究:世道越來越黑暗,家境越來越貧寒,她又是女孩子,希望能像蒼松的幼枝一樣耐寒霜。松枝確實是個苦命的孩子。生下來,母親奶水很少,不夠她吃。1歲多時,父親又離家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了。沒多久,母親又得了不治之症,當時誰也說不清楚是什麼病。每天除吃一點用西葫蘆熬的粥以外,別的什麼也吃不下,身體急驟消瘦,臉色蠟黃。她很想念丈夫,哀求公婆寫信叫徐向前回來。其實,公婆早就寫了信。此時,徐向前已經考入黃埔軍校,軍校紀律嚴格,使他無法脫身,只好寫信安慰妻子不要著急,安心養病,等有機會一定回去看她。可是,她沒有等到他回來,即瞑目黃泉。松枝在爺爺、奶奶、姑姑們的照料下長大(松枝於1941年被聶榮臻接到八路軍,後到延安,成長為人民解放軍的一名軍醫)

  冬去春來,徐向前在河邊村工作了兩年。兩年中,他兢兢業業,勤勤懇懇,盡職盡責,贏得了孩子們的信任和愛戴。然而,他不滿足這些,也不僅僅是為了這些,他的理想在教室之外,在太行山巔,在大江南北。他不停頓地追求、探索,思想在不斷地飛躍、昇華,逐漸地,心中點燃了一盞燈——打倒軍閥,改造中國!

  他不滿足於個人明白這些道理,還要盡教師的責任,對孩子們進行更深化的啟蒙,引導這些幼小的心靈,從書本裡走出來,認識現實,認識中國。他經常找機會,有時就在「自省會」上,向學生講述一些歷史故事和當今事件,象鴉片戰爭、太平天國、南京條約、義和團運動、八國聯軍侵人北京、辛亥革命、巴黎和會等等。儘管他講的沒有後來知道的具體、深刻,但也深深地吸引了孩子們。

  這所學校的校長段保芳,是閻錫山直接委派的,治校偏於保守,不准新思想的傳播。徐向前講的這些,不知怎麼傳到了校長的耳朵裡。校長很敏感,鄭重其事地出面干涉。徐向前不服氣,質問校長:「為什麼不許講這些?」校長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沒多久徐向前就被辭退了。這位校長是忠實地貫徹閻錫山旨意的,對進步教師、學生從不手軟。

  從此以後,徐向前再沒回到教師的崗位上。

  讀書,學徒,教書,占去徐向前青少年時期12年時間。風風雨雨的生活,道路曲折、坎坷而又艱難,但在這艱難和曲折中,使他增長了見識,受到了磨練,逐漸成熟起來,決心尋找一條救國救民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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