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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五


  我和許多同志一樣,對這場突如其來的「文化大革命」,缺乏準備,很不理解。但有一條,軍隊和地方不同,不能亂。葉劍英同志當時任軍委秘書長,我們的看法是一致的。可是,一九六六年十月五日,根據林彪的意見發出的《關於軍隊院校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緊急指示》,卻規定取消院校黨委領導,強調「必須把那些束縛群眾運動的框框統統取消,和地方院校一樣,完全按照十六條的規定辦,要充分發揚民主,要大鳴、大放、大字報、大辯論,在這方面,軍隊院校要作出好的榜樣。」文件下達後,軍隊院校和機關開始動亂,地方和軍隊院校的學生衝擊軍事機關的事件,不斷發生。我們搞了一輩子軍事,曉得軍隊亂套不得了,涉及國家安全,擔憂得很。

  十一月間,總政治部主任肖華在天安門城樓上對我說:最近我們準備召開一次軍隊院校的大會,請總理、陶鑄和幾位老帥接見、講話。我說:你們起草個稿子,請葉帥代表軍委講講就行啦!強調一下軍隊擔負著備戰任務,軍隊要穩定,不能亂。他說:還是請老帥們都講一講,這樣更好些。我點了點頭,表示同意。會前,肖華同志來我家一趟,送來了講話稿,我看後略作修改,加了點加強戰備的話。十一月十三日,我們去北京工人體育場,出席軍隊院校和文體單位來京人員大會,會場裡不下十萬人,又唱歌又呼口號的。周總理和陶鑄同志和大家見面後即退席,陳毅、葉劍英、賀龍和我講了話。

  那時,我們都不同意搞亂軍隊,不同意亂沖軍事機關,希望軍隊院校和文體單位的人員以大局為重,做出好樣子。陳毅同志說:今天來體育場,就是要潑冷水。「潑冷水是不好的,可是有時候有的同志頭腦很熱,太熱了,給他一條冷水的毛巾擦一擦有好處」。他還說:我不贊成「逐步升級」的辦法,口號提得越高越好,越「左」越好;搞倒幾個校長、處長、副處長不過癮,搞倒幾個部長也不過癮,還要升級。他提醒大家,不要犯簡單化、擴大化的錯誤。我在講話中指出:「我們的陸、海、空軍必須經常保持戰備狀態,隨時準備對付敵人的突然襲擊,做到一聲令下,立即行動。」「一刻也不要忘記我們周圍還存在著強大的敵人,我們必須經常保持高度的警惕,不容絲毫的鬆懈。」賀龍同志也講了話。他當時已遭林彪誣陷,處境岌岌可危,能出席大會,就是對林彪一夥的有力回擊。葉劍英同志也強調指出:「真理是真理,跨過真理一步,就是錯誤,就變成了謬誤。」「學毛著,不是學耶穌基督教的聖經,不是迷信。不要光注意背書,不會行動,那樣就會變成教條了。」

  葉帥講話時,半道裡獸醫大學的一名學生,遞了張條子,質問今天的會議經過林彪批准沒有?言外之意是會議不合法。葉帥看了條子很氣憤,當場念給大家聽,說:他懷疑我們偷偷開會,大家相信嗎?上次開會,總理和陶鑄同志都來了嘛,四位軍委副主席的講話,我們是集體討論過的,這能說是背著軍委開會嗎?我們的講話,語重心長,完全是從愛護我黨我軍,愛護廣大幹部和群眾出發的,誰知後來竟變成了一大「罪狀」。

  十一月二十九日,軍委文革又安排第二次接見。陳毅、葉劍英和我,又去工人體育場出席軍隊院校和文體單位來京人員大會。踏上主席臺,就看到會場上的醒目標語,寫著要批判陳、葉十三日的講話,還有什麼「炮轟」、「火燒」之類的。我因頭天晚上睡眠不好,頭痛、疲勞,沒有準備在會上講話。陳毅同志講話較長,針對少數人說上次大會四位軍委副主席給群眾潑冷水的論調,規勸大家正確對待「路線鬥爭」。我因頭疼加劇,提前退場,未聽完陳毅同志的講話。

  體育場的兩次接見是個導火線,招來了麻煩。覬覦軍權的江青一夥,趁勢叫囂軍內有「資產階級反動路線」,要「改組軍委文革」。組長劉志堅被撤職、揪鬥,陳毅、葉劍英遭到「炮轟」。軍隊越來越亂,許多人暈頭轉向,無所適從,不知道聽誰的好。

  一九六七年一月六日,楊成武同志從總參五所打電話給黃傑,說有要事找我談,但他來我家不方便,要我和黃傑去五所談。見面後他即向我傳達了毛主席的指示:由向前同志擔任全軍文革小組組長。我有點吃驚,萬萬沒想到這副擔子要我來挑。沉默了一會兒,我說:「我多年有病,身體不好,對幹部情況不瞭解,請轉告毛主席,這個工作我幹不了!」他說:「不行啊,這是江青提議,毛主席批准的。」聽到是江青提議,我愈加莫名其妙。就說:「我的確幹不了,你還是把我的意見報告主席吧!」

  楊成武同志大概很為難,說他馬上要去開會,便夾起皮包,匆忙告辭了。回來我和黃傑同志反復琢磨,怎麼也理不出個因由來。江青其人,我們對她不瞭解,平時毫無來往,只是在延安住柳樹店和棗園時,見面打打招呼而已。她那時照顧毛主席的生活,毛主席找我談工作,她極少在場。現在她忽然提議我當全軍文革組長,不知出於什麼用心。想來想去,覺得既然主席已經決定,恐怕推是推不掉的,只好硬著頭皮幹。後來,我見到毛主席,當面又表示過自己確實幹不了,請主席另選賢能。毛主席說:天塌不下來,你就幹吧!

  一月十日,江青派人送來全軍文革小組名單及改組軍委文革的通知,徵求我的意見。並說:中央文革對這個名單也很關心,也想看看,已送他們徵求意見。我閱後提了三條:(一)新的全軍文革未組成前,是否請中央文革出面,先與各派群眾代表座談,交代一下政策。(二)要講革命性、科學性、紀律性。軍隊搞「文化大革命」,不要党的領導不行。尤其是海、空軍,擔負保衛海空防的任務,要隨時準備戰鬥,指揮失靈了不好。現在有些機關幹部,要求成立「戰鬥組織」,機關如果形成幾派,就不好辦了。(三)部隊中哪些人是「牛鬼蛇神」,建議在適當範圍內講一講。北京軍區抓了廖漢生,又要抓楊勇、鄭維山;空軍也把王輝球、成鈞、常乾坤抓走。這個問題應研究解決,否則大家沒有底。我提出這三條的基本想法,就是部隊的「文化大革命」要有党的領導,要保持軍隊的穩定,不能象地方上那樣,無法無天,亂揪、亂鬥、亂沖。十一日,又送來正式通知:全軍文革小組名單已經「軍委通過,中央批准」。十二日,新的全軍文革小組正式成立,成員共十八人。組長徐向前,顧問江青,副組長肖華、楊成武、王新亭、徐立清、關鋒、謝鏜忠、李曼村。組員:王宏坤、余立金、劉華清、唐平鑄、胡癡、葉群、王蜂、張濤、和穀岩。下設秘書組、簡報組、機關組、院校組和聯絡站,辦公地點在三座門。

  我剛剛上任,正趕上「一月風暴」,局面混亂不堪,簡直沒法收拾。以上海「造反派」領頭掀起的「奪權」浪潮,波及全國各地區、各行業、各部門,並得到毛主席的肯定和支持。他說:「這是一個大革命,是一個階級推翻一個階級的大革命。這件大事對於整個華東,對於全國各省市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運動的發展,必將起著巨大的推動作用。」林彪則鼓吹對軍隊領導幹部要普遍地「燒」,說:

  「真金不怕火煉,不是真金燒掉了更好。」軍隊院校的「造反」組織,紛紛奪權,兩派群眾開始武鬥;解放軍報社「小將」掌權,總部機關的戰鬥組織出現;各軍兵種和各大軍區、省軍區相繼受到猛烈衝擊,領導同志被揪鬥的事件越來越多;全軍文革被「造反派」包圍,有些文革小組成員被揪走挨鬥,不知下落;上訪的群眾一批又一批,少則幾人、幾十人,多則數百人、上千人,有時一天達二百餘批。各單位的告急電話不斷,我家原有兩部電話,又增加兩部,還是不夠用的。五個工作人員日夜輪流值班,忙得不可開交。我除了開會,還要接見「造反派」。不論白天、晚上,一糾纏就是好幾個小時,害得我的頭疼病經常發作。我那時常感疲勞,火氣也大,說話難免「出格」。周總理對我說:「你和他們打交道,要掌握八個字,就是多聽少說,多問少答。」後來接見群眾組織,我就採取這種對策。

  一月中旬,圍繞批判和揪鬥肖華問題,發生了「大鬧」京西賓館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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