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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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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議針對張國燾要求清算中央政治路線的觀點,進一步申明了遵義會議對這個問題所作的結論,即中央的政治總路線是正確的,沒有粉碎敵人第五次「圍剿」的主要原因是軍事路線上的錯誤,經遵義會議已得到了糾正。後來我聽說,不論在遵義會議或沙窩會議期間,毛主席都不主張清算中央的政治路線,因為那時軍事問題具有最緊迫的意義。政治路線的錯誤,待時機成熟時再予解決。所以,決議上才那樣寫。毛澤東同志的這種考慮和處理,是正確的。在這次會議上,還補選了陳昌浩、周純全二人為政治局委員。 沙窩會議後,張國燾滿肚子不高興,臉色陰沉,不願說話。陳昌浩向我發牢騷,說中央聽不進國燾的意見,會上吵得很凶。我對張國燾、陳昌浩說:現在不是吵架的時候,這裡沒有吃的,得趕緊走,我們在前面打仗,找塊有糧食吃的地方,你們再吵好不好呀!當時的確到了鬧糧荒的嚴重地步,我心裡著急得很。部隊天天吃野菜、黃麻,把嘴都吃腫了。供應中央領導機關的糧食,眼看快要吃完。鄭義齋、吳先恩他們是「老後勤」,愁得不行,向我反映,我也沒辦法。周恩來同志患瘧疾,病得起不了床。我去看望他時,帶去幾斤牛肉,算是頭等補養品。我想,這麼困難的情況下,要命第一。我一再催促張國燾、陳昌浩早走,以後再吵,原因就在這裡。至於當時爭論的焦點是什麼,誰是誰非,我不瞭解。那是中央政治局內部的事,沒有人和我談過,自己也不想過問。 好說歹說,走的問題總算說成了。朱總司令和張國燾率紅軍總部去左路軍,我們和黨中央走右路。經黨中央同意,決定以三十軍二六五團、二六四團為先遣兵團,經墨窪過草地出班佑、包座,為全軍開路。右路軍主力分為三個梯隊,採取階梯隊形,交互掩護,縮短長徑,蟬聯北進。岷江兩岸的牽制部隊殿后,逐段掩護,適時向主力靠攏,銜接前進。 八月二十日,中央政治局在毛兒蓋舉行會議,討論戰略方針和夏洮戰役的作戰行動問題。出席會議的有張聞天、毛澤東、博古、王稼祥、陳昌浩、凱豐、鄧發,列席會議的有李富春、徐向前、林彪、聶榮臻、李先念。朱德、張國燾、劉伯承已去左路軍,葉劍英帶右路軍先頭部隊先行,彭德懷率三軍殿后,均未參加會議。 會議首先由毛澤東同志發言。他說:根據中央關於創造川陝甘根據地的方針,我軍北進夏河地區後,有兩個行動方向。一是東向陝西,一是西向青海。我的意見,主力應當向東,向陝甘邊界發展,而不應向黃河以西。他認為,紅軍北出後,應以洮河流域為基礎,建立根據地。這一地區,背靠草地,川敵不易過來。臨近青海的回民區,党的民族政策得當,回民不至於反對我們。如東進受阻,以黃河以西作戰略退路,也是好的。 會上,相繼發言的有陳昌浩、王稼祥、凱豐、林彪、博古和我。我表示完全贊成毛澤東同志的意見,北進夏河後,堅決向東發展。我說:原則上的問題,中央早已決定,戰略方針當然是向東。我軍北出甘南後,應堅決沿洮河右岸東向,突破岷州王均部的防線,向東發展。萬一不成,再從河左岸向東突擊。陳昌浩的態度同樣很堅決,主張快速北進,集結最大兵力,向東突擊,以實現中央既定方針。其他同志的發言內容,是一致的,都贊成毛澤東同志的意見。毛澤東很高興,還特地表揚了陳昌浩的發言。 而後,毛澤東同志作了結論。大意是:第一,向東還是向西,是全域中的關鍵。向東,是積極的方針,我們必須採取這一方針。否則,將被敵迫我向西,陷紅軍於不利境地。第二,從洮河左岸或右岸前進,可視情況而定。如有可能,即採取包座至岷州的路線北出。佔領西寧,目前是不對的。第三,左路軍應向右路軍靠攏。阿壩可速打一下,後續部隊應不經阿壩而向右路軍靠攏。我們不應將左路軍看成是戰略預備隊。作戰略預備隊它趕不及,不能指望。總之,必須堅決向東打,以岷州、洮河地區為中心向東發展,決不應因遇到一些困難,轉而向西。 會議最後決定,以毛澤東同志的發言為基本內容,形成《中央關於目前戰略方針之補充決定》。 毛兒蓋會議是一個重要會議,改變了夏洮戰役計劃的具體部署,變右路軍為北進主力,有重大歷史意義。會後,右路軍邁上了征服大草原的艱難途程。 §打開北上的通道 八月二十一日,右路軍陸續出動。一軍團先行,繼後是黨中央領導機關、紅軍大學等,再後是三十軍、四軍,彭德懷率三軍殿后。我和陳昌浩、葉劍英隨三十軍行動。 當時,朱德、張國燾率領的左路軍,根據原定的夏洮戰役計劃,正通過草地邊沿地區,經查理寺向阿壩北進。他們來電說,已從查理寺派董振堂帶五軍主力探查北進道路。阿壩地區人糧較豐,比蘆花、毛兒蓋要好得多。主力佔領阿壩,很有必要,既可解決財源給養問題,又可作為戰略後方,多辟北進道路,必要時還可協助右路軍行動。八月二十日,先頭部隊即攻佔了阿壩。 鑒於毛兒蓋會議已決定右路軍為打通北進通道的主力,左路軍應向右路軍靠攏,八月二十日、二十一日,我和陳昌浩連電朱、張,告以中央的新決定。即以岷州為根據地向東發展,首先以岷、洮、哈達鋪為主要目標,爭取在洮河東岸與敵決戰。目前主力西向或分兵出西寧,均不妥當。左路軍佔領阿壩後,不必肅清該地區之敵,可速向右路軍靠攏,以便集中兵力滅敵,速出甘南。接著中央政治局亦發電將《中央關於目前戰略方針之補充決定》的精神,告訴了張國燾和朱德總司令。 但是,張國燾公然無視中央的決定,仍堅持左路軍以阿壩為後方,出夏河、洮河地區,左右兩路分兵北進。我和陳昌浩商量,認為張國燾總和中央鬧彆扭不好,而且從軍事上看,左右兩路軍集中兵力出甘南是上策,因而八月二十四日,又致電朱、張,陳說利害:「目前箭已在弦,非進不可。」「弟意右路軍單獨行動不能徹底消滅已備之敵,必須左路馬上向右路靠近,或速走班佑,以便兩路集中向夏、洮、岷前進。主力合而後分,兵家大忌,前途所關,盼立決立複示,遲疑則誤盡中國革命大事。」張國燾呢?把中央的決定和我們的勸告當耳旁風。我們左催右催,也沒有用。 從八月二十二日起,我們率右路軍進入若爾蓋大草原的邊緣地帶,開始了穿越草地的進軍。遼闊的草原,起伏的山丘,湛藍的天空,交織成一幅壯麗而神秘的畫卷。行進的隊伍,透迤蛇行,忽隱忽現,像是飄泊在浩渺無際的綠色海洋裡。 這是軍事上罕見的艱苦行軍,是人同自然界的殊死鬥爭。在這片神秘的土地上,既顯示著大自然力量的兇猛無情,更表現著具有高度覺悟的人——紅軍指戰員的無窮智慧和力量。天氣令人莫測地變幻著。中午還是晴空萬里,烈日炎炎,下午突然黑雲密佈,雷電交加,暴雨、冰雹鋪天蓋地而來。夜間氣溫達零度以下,凍得人們瑟瑟發抖,徹夜難眠。黑色的泥沼,被深草覆蓋著,一不小心,人和牲口陷進裡面,就會被吞沒。水塘不少,但大都含有毒汁,喝下去又吐又瀉。四野茫茫,渺無人煙,找不到糧食。野芹菜、草根、馬鞍、皮帶,成了指戰員充饑的食物。一方面軍的部隊減員尤多,因為他們長途轉戰,體力消耗太大,實在經不起惡劣環境的折騰。 為減少死亡和發病率,黨中央、前敵指揮部和各軍領導同志,想了些辦法。如令前鋒部隊在沿途標上安全路標,指示道路;組織有經驗的人挖野菜、嘗「百草」,各人不要亂挖亂吃;儘量減少一切不必要的輜重和幹部坐騎,騰出馬匹、耗牛,供宰殺食用;夜間組織聯歡會,點起篝火,大家圍在一起,邊活躍情緒,邊取暖禦寒;加強政治思想工作,發揚團結友愛和革命樂觀主義精神,不准丟棄傷病員,從絕境中求勝利;等等。「人定勝天」。依靠廣大指戰員的高度覺悟和堅強毅力,我軍終於通過了人跡罕至的大草原。由此證明,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工農紅軍,的確是一支打不垮、拖不爛、難不倒的英雄隊伍。這樣的隊伍,是永遠不可被戰勝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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