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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針對這件事,曾中生在一篇《準備活捉劉湘》的短文中,熱情奔放地寫道:「田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進攻紅軍,結果,丟下來一萬條槍,四個旅長,多個團長和成千成萬的俘虜與軍用品。劉湘又來了嗎 ?好的!率(索)性將他帶來的兵和將、槍和刀,一件一件的繳下,還要不讓逃脫了劉湘的一條狗命!」號召大家不要被勝利衝昏頭腦,切切實實做好發展地方武裝、擴紅、瓦解敵軍、擴大遊擊戰爭的工作,為爭取更大的勝利而鬥爭。這些,難道不都是擁護在川北「創造赤區」的鐵證嗎 ?,第六,張國燾還指出,早在鄂豫皖時期,曾中生就是「一個立三主義者」。立三的「半托洛茨基的觀點」,「得到了慣於軍事投機的曾中生的極端擁護」,「中生曾以這種立三路線的觀點反對鄂豫皖中央分局的正確路線,形成小組織式的鬥爭,結果助長了改組派、AB團、第三黨」。

  這一條,指的是鄂豫皖時期的「南下之爭」,「雞鳴河會議」和「白雀園大肅反」。誰是誰非,本書上部已有較詳細地敘述,不再重複。張國燾重翻歷史舊賬,用意很清楚:「一石二鳥」。既打了曾中生,又敲了我和王樹聲、倪志亮等同志。因為我們和紅四方面軍的絕大多數領導幹部,在「南下之爭」中都是站在曾中生一邊的,並受到教條主義中央領導人的嚴厲指責。誰想出來替曾中生辯護,誰就是「立三路線」、「半托洛茨基觀點」、「小組織」的堅持者和維護者。

  曾中生同志被捕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審訊是由張國燾親自掌握的,別人不能過問。據說他一直正氣凜然,堅持同張國燾鬥爭,拒不寫「認罪悔過」的所謂「自首書」。一九三五年夏,紅一、四方面軍會合後,他在獄中寫了封信給中央,沒有送出去即落到張國燾手裡。張起了殺機,將曾中生秘密殺害。這些情況,我們到延安後才弄清。

  曾中生同志是個能文能武、智勇雙全的紅軍領導人,傑出的共產主義戰士。他對党忠誠,待人誠懇,才思敏捷,渾身充滿革命者的戰鬥激情和力量。雞鳴河會議和小河口會議這兩次同張國燾的鬥爭,雖在組織原則方面和鬥爭方式上有缺點,被張國燾抓住了把柄,但瑕不掩瑜,他敢於堅持真理的精神,是十分可貴的。他又是一個能夠經得起打擊迫害和忍辱負重的人。我記得鄂豫皖時期,因南下之爭,被王明一夥和張國燾批得夠嗆,罷掉了他的分局軍委副主席和紅四軍政委的職務,分配去地方武裝黃安獨立師,當師長。

  他那時身患肺病,咳得厲害,體質很虛弱。面對政治打擊和疾病的折磨,他毫無頹喪、失望情緒,日以繼夜地工作,從而,很快使該師發展成為戰鬥力甚強的一支地方武裝力量,反第四次「圍剿」時,起到了主力軍的作用。七裡坪惡戰,他指揮在前,腳負重傷後,躺在擔上隨軍轉戰到川北。在川陝邊根據地,他不顧張國燾的繼續打擊 (明的或暗的),一心撲在根據地和紅軍建設上。尤其難能可貴的是,身陷獄中,仍奮筆書就了《與「剿赤」軍作戰要訣》這篇重要軍事著作,由西北軍委會印發全軍幹部,人手一冊,成為四方面軍幹部提高軍事理論水平的基本教材。曾中生同志遇害時,年僅三十五歲。

  川陝根據地的內部「肅反」,時斷時續,不象鄂豫皖「白雀園大肅反」那麼集中、突出。但是,遇害的同志也不少。除反三路圍攻和反「托陳取消派」期間被關、被殺的一些幹部外,張國燾還先後監禁過四川省委書記羅世文、中央派來的幹部何柳華 (廖承志),陸續殺害了參謀主任舒玉章、陝南特委書記楊珊、四川地下黨派來的一些知識分子幹部,以及川東遊擊軍(紅三十三軍)的一批骨幹。川陝根據地的「肅反」,應由張國燾負主要的罪責。被害的革命同志,應受到黨和人民的永遠追念。

  §三次進攻戰役

  經過三個月的大練兵運動,我軍的戰鬥力明顯加強。廣大指戰員鬥志昂揚,磨拳擦掌,準備迎接新的戰鬥任務。

  敵人新的圍攻尚未準備就緒,仍處於戰略守勢狀態。我根據地周圍的田頌堯、楊森、劉存原等軍閥,懾于紅軍聲威,各坐巢穴,互相觀望。東南部勢力最雄厚的軍閥劉湘,雖已被蔣介石委任為四川「剿匪」總司令,但他正忙於「先安川而後剿赤」的大業,在川西同劉文輝部混戰猶酣,暫時無意罷兵,回師「剿赤」。形勢對我們有利。我們決定採取依託根據地,由北而南,各個擊破,全面推進的對敵作戰方針,立即發起外線進攻,進一步擴大根據地,解放更多的勞苦群眾,壯大革命力量。

  從一九三三年八月中旬至十月底,我軍連續發起了三次進攻戰役,即儀(隴)(部)戰役,營(山)(縣)戰役,宣(漢)(縣)戰役,取到了輝煌戰績。田頌堯部、楊森部、劉存厚部分別受到沉重打擊,川陝根據地進入全盛時期。

  儀南戰役從八月十二日開始,至二十七日結束,歷時半個月。

  儀隴和南部縣的嘉陵江以東地區,位於我根據地西南方向,系田頌堯的地盤。東、南連接楊森的「防區」,西靠嘉陵江東岸,北鄰閬中、蒼溪至巴中的紅色區域,是塊孤零零的菱形角落。

  南部縣是四川著名的產鹽區,鹽井很多。奪取南部的鹽井,是我們發起這次戰役的原因之一。川陝根據地已發展到二百多萬人口,但僅有通江的幾口鹽井產鹽,產量甚低,根本無法保證群眾的最低需要。在敵人嚴重經濟封鎖下,外面的鹽巴,不能大宗輸入;小商小販偷運點進來,杯水車薪,無濟於事。食鹽這東西,別看現在不稀奇,一塊錢買一大堆,那時卻金貴極了。物以稀為貴。根據地鹽巴奇缺,缺到一塊鋼洋買不到一兩,甚至有錢沒處買的地步。二百多萬人民群眾要生活,要生產,不解決吃鹽問題還了得!鹽,關係到群眾的切身利害,關係到紅軍的戰鬥力,關係到根據地的生存和鞏固,當時是個具有戰略性意義的問題。我們首先發起儀南戰役,就是從解決吃鹽問題著眼的。

  田頌堯兵敗通南巴後,垂頭喪氣,將部隊大部拉回嘉陵江以西休整。江東只留少數兵力扼守幾座孤城。其新收編的王志遠第五路和劉漢雄獨立師約四個團,布於廣元及其以北地區;羅廼瓊第三師一個團據守蒼溪;李煒如第一路三個團,一部駐閬中,大部駐守儀隴、南部地區。切斷廣元、蒼溪之敵同李煒如部的聯繫,我軍就能橫掃儀南守敵,實現自己的戰役企圖。那時打仗,我們手頭上沒有軍用地圖。我記得這次戰役前,將徐深吉同志調來總部當參謀,我就把繪製地圖的任務交給了他。他到處搜集縣誌、報紙、地圖,找老鄉和俘虜訪問,才畫出一張包括七、八個縣的交通圖。地名、里程、路線及敵人兵力部署,雖不十分精確,但很有用處。我們制定儀南戰役計劃,靠的就是那麼一張交通圖。

  我們的決心是:多路突擊,幾處制敵,迫使西岸田軍主力不敢貿然渡江援應,集中我主力一部,迅速圍殲儀隴、南部之敵。具體部署以九軍擔負戰役的主要任務,由巴中以西之恩陽河向儀隴、南部進攻;以三十軍一部西出向蒼溪進擊,以三十一軍一部出西北向廣元地區進攻,迷惑和牽制敵人,配合九軍行動;另以四軍在江口和洪口場等地,鉗制南面的楊森部和東面的劉存厚部。我率前線指揮部,隨九軍行動。

  八月十二日,我軍全線出動,發起進攻。九軍兵分三路,直指儀隴。右路在尹家鋪打了個遭遇戰,潰敵一個團,殲敵二百余名,余敵逃向閬中。左、中兩路進展順利,當天就包圍了儀隴縣城及其周圍的據點。儀隴是個山城,朱總司令的故鄉。縣城建築在高山頂上,城牆堅固,不太好攻。縣城外圍的據點,如興隆場、黃林石、日興場、鳳儀場、土門鋪等,居高臨下,築有堅固防禦工事。守敵並不多,合共兩團多人。我們是八個團,兵力占絕對優勢。

  田頌堯的部隊,吃過紅軍的苦頭,很怕我們。但是,現在他們佔據有利的地勢,有堅固的城牆、工事屏障,有水喝,有糧吃,你喊話要他們交械投降,就不那麼容易了。只有硬攻,打山地攻堅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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