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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三個多月反「圍剿」的經驗證明:在統治階級內部矛盾相對緩和的形勢下,蔣介石已經有力量組織全國性的統一「圍剿」,對付日益發展著的紅軍和根據地。敵人的「圍剿」,指揮統一,兵力眾多,規模大,時間久,不同於以往一省或幾省軍閥勢力的聯合「會剿」。我們粉碎敵人的「圍剿」,明顯具有戰略防禦和戰略反攻兩個階段,而每個階段,都包含著一些敵攻我防或敵防我攻的重要戰鬥。根據地的領導人,如果不是從戰略全域著眼,通觀反「圍剿」的全過程,來制定計劃,部署力量,組織戰鬥,就會陷於盲目和被動的地位。嚴格地說,這次反「圍剿」的第一階段--戰略防禦階段,我們的自覺程度是不夠的。

  紅軍主力離開鄂豫邊區去豫皖邊區作戰,不能算作有預見的戰略性行動,因為當時不知道敵人全面「圍剿」的來臨;而鄂豫邊區由於對反「圍剿」的準備不足,也出現了倉促應戰的局面。假如不是曾中生同志及時採取一系列應急措施和紅十五軍及時到達,支撐局面,情形還要嚴重得多。反「圍剿」的第二階段--戰略反攻階段則不同,特委正確地分析了形勢,估量了敵情,抓住了戰機,計劃性、主動性明顯加強。這種反攻,是有陣地的向外發展,有後方的向前推進,把拔除根據地內的敵據點和外線出擊結合起來,因而不僅徹底粉碎了敵人的第一次「圍剿」,同時也為下次反「圍剿」準備了條件。經過反「圍剿」的實踐,使我們在戰略指導思想上有了新的飛躍,應當說這是最重要的收穫。

  經驗又證明:隨著紅軍力量的發展,武器裝備的改善,戰鬥規模的擴大,運動戰已成為我們克敵制勝的基本作戰形式。無論在戰略防禦或戰略反攻階段,部隊能夠連戰告捷,整團整師地殲敵,都和以運動戰為主的作戰形式,密切相關。我們的防禦,是運動中的防禦;我們的進攻,是運動中的進攻。有進有退,有攻有防,忽東忽西,忽南忽北,打得敵人暈頭轉向,措手不及。曾中生同志把這種戰法,叫做「飄忽戰略」。所謂「飄忽」,就是來無影,去無蹤,神出鬼沒,運動殲敵。

  這時,運動戰開始成為我們的拿手好戲,並非偶然。一是紅軍是從遊擊戰起家的。整天和敵人轉著圈子打,有遊有擊,有進有退,「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走」,那不是「運動戰」嗎?不過是一種低級的非正規的運動作戰的形式罷了。力量發展起來了,從遊擊戰向運動戰轉變,是很自然的。二是紅軍覺悟高,肯吃苦,服從命令聽指揮,戰鬥作風過得硬。紅軍是為人民利益而戰的,上下一心,不怕犧牲,指到哪裡打到哪裡,越是艱難越向前。吃不飽,穿不暖,照樣能連續行軍,連續作戰。這一條白軍就不行,沒法和紅軍比。三是無論內線作戰或外線進攻,都有根據地廣大群眾的積極支持、配合、掩護。當時,我們謂之「群眾戰爭的戰略戰術」。

  群眾站在紅軍一邊,敵人就成了聾子、瞎子。他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也捉不到矯若游龍的紅軍,紅軍卻能隨時「從天而降」,突然制敵於死地。根據地人民的條件,是紅軍運動作戰最可靠的保證。與運動戰為主的作戰形式相適應,戰術也必然有新的發展。這一時期,遠距離奔襲、奇襲;集中兵力,擊敵一路;圍點打援,運動殲敵;正面突擊,兩翼包抄;近戰夜戰等等,已發展為紅軍的主要戰術手段。

  經驗還證明:紅軍的壯大和根據地的發展,離不開正確的政治領導。鄂豫皖革命根據地第一次反「圍剿」的勝利,也是特委根據中央六屆三中全會的精神,積極糾正立三「左」傾錯誤的結果。停止冒險主義的進攻武漢的計劃,取消根據地內軍隊和地方兩個平行領導機關,恢復和建立特委和軍委的統一領導,採取集中精銳擊敵弱點和群眾戰爭的戰略戰術打破敵「圍剿」,整編紅一軍和紅十五軍,充分發動群眾配合紅軍作戰,以及解散「集體農莊」,按照人口與勞動力的標準重新分配土地,取消侵犯中農利益及破壞中小工商業的過「左」政策,統一財政管理等方針和措施,都很及時,很必要。尤其是曾中生同志來擔任鄂豫皖特委書記、軍委主席,相當得力。這位同志,有戰略頭腦,工作實際,善於總結經驗,也能團結同志。在反「圍剿」

  的關鍵時刻到來,掌握全域,開展工作,起了很大作用。根據地遠離黨中央,獨立性大,主要領導人的選擇特別重要。後來拿掉曾中生換上張國燾,是失策的。

  以後的幾次反「圍剿」,基本上是這些經驗的繼續和發展。

  §避強擊弱機動殲敵

  粉碎敵人的第一次「圍剿」後,正是春暖花開的時節。根據地裡萬眾歡騰,慰勞紅軍,擴紅,春耕,恢復政權機構,懲處反動地主,擴大群眾組織和地方武裝,……一派熱鬧和繁忙的景象。

  這時,黨的六屆四中全會已經開過,王明一夥上臺,把持中央領導權,全面推行「左」傾路線。中央從上海派康榮生同志來鄂豫皖革命根據地,口頭向特委傳達了四中全會的精神。因正式文件尚未轉來,四月上旬在新集召開的鄂豫皖特區黨代表大會,雖作出了擁護黨的四中全會精神的決定 (我在前方,未出席這次會議),但實際工作並未受影響,仍按特委的原定方針行事。

  特委計劃下一步的軍事行動方針是:以一部分兵力拔掉光山陡沙河西南的大山寨、打銀尖兩個最大地主山寨,以主力紅軍去商南親區肅清那裡的反動武裝,而後南下蘄、黃,廣地區,恢復根據地,佔領武穴,威脅長江,從而配合中央革命根據地的反「圍剿」鬥爭。商南的親區,是反動民團頭子顧敬之牢牢控制的地方,反動宣傳很厲害,老百姓不敢接近紅軍。拔掉這個反動據點,對鞏固商南根據地,打通鄂豫邊和皖西根據地的聯繫,有迫切意義。

  但是,這個計劃還未實行,敵人的第二次「圍剿」已部署就緒。他們準備出動十二、三萬人,根據蔣介石的限令,「五月完全肅清」鄂豫皖紅軍。

  首先是皖西根據地告急。四月中旬,皖西敵四十六師、警衛一旅等七個團,向我根據地進犯。特委得悉後,決定主力紅軍出皖西擊敵。這時,張國燾,陳昌浩已從上海來到新集,沈澤民等同志也抵皖西。他們都是四中全會後的中央派來鄂豫皖革命根據地的領導成員。特別是張國燾,老資格的黨員,在黨內頗有名氣。大家聽說來了這麼一位「大人物」,都很高興。來後沒幾天,他就和陳昌浩、曠繼勳帶上紅軍主力到皖西獨山一帶打陳調元部去了。我帶二十八團留在鄂豫邊攻打反動民團據點大山寨、打銀尖。

  我們打大山寨還沒打開,敵人的正式「圍剿」就開始了。北來的有吉鴻昌指揮的敵三十師,三十一師、三十三師,南來的有夏鬥寅、肖之楚兩個師,是個合擊的態勢。他們計劃第一步合擊新集、七裡坪,尋殲我主力,第二步轉向皖西「進剿」。

  吉鴻昌部四月二十四日佔領新集,進而佔領檀樹崗、七裡坪,黃安之葛雲龍師亦北上來犯。因主力紅軍不在,我們不能大規模殲敵,就把二十八團從大山寨撤圍,與黃安、光山、羅山三縣獨立團 (每團千把人)集中在一起,採取側擊,騷擾、打敵尾巴等戰術,對付敵人。北面的吉鴻昌部參加這次「圍剿」,不是堅決找我們打。他們走的是大路,對著兩邊山頭放放槍、開開炮就算了事,等於在根據地搞了一次「武裝遊行」。五月初,經宣化店退往羅山。南面的敵人遭我根據地軍民襲擾,亦不敢孤軍深入。敵第一步「圍剿」鄂豫邊紅軍的計劃,即告失敗,敵第二步的合擊部署,重點為皖西的麻埠、金家寨。

  紅軍主力出皖西作戰殲敵一部後,在獨山鎮又打了一仗,全殲陳調元部兩千餘人,繳槍一千二百余支,給東進之敵以迎頭痛擊。余敵驚懼,向霍山地區潰逃,皖西根據地之危遂解。而後,部隊西返鄂豫邊區,與我們會合。敵五十三師從潑皮河南下,企圖佔領新集。我軍在新集以北之滸灣痛擊敵人,經一晝夜激戰,殲敵近千餘。乘勝橫掃光山南部的地主圍寨,攻克團山、胡山、霧山、丘家店等不少據點。敵因在東西兩側受創,未敢再繼續深入。我們為進一步打破敵人「圍剿」,五月底,南下圍攻黃安附近的桃花鎮,吸引黃安之敵來援,援敵一個旅在十裡鋪中伏,桃花鎮亦被我攻克,共殲敵近兩個團。至此,敵人的第二次「圍剿」又被粉碎。

  這次反「圍剿」,僅用了個把月時間,先後共殲敵五千餘人。紅軍主要是採取東西兩側往返機動,避實擊虛,各個擊破,待機反攻的戰法。北面的吉鴻昌部不想和紅軍作戰,虛幌一槍就走,對我們有利。事後我才知道,他曾派人來和紅軍談判,以便聯合反蔣。紅軍派出的談判代表是李健明。因張國燾等人不講統戰政策,談判未獲任何成果。不久,蔣介石就迫使吉鴻昌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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