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徐向前回憶錄 | 上頁 下頁 |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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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中豪俠英烈的忠貞報國、為民除害的凜然正氣,對我有一定影響。我非常羡慕他們那種行俠仗義、劫富濟貧的品德和行為,曾經幼稚地想:我要去學武,替窮苦百姓打不平。但有些書也使我不滿意,特別是《蕩寇志》,它接著《水滸傳》,續了七十回。中心是說宋江、李逵等梁山好漢如何被「擒拿正法」。梁山好漢一個個被整掉,實在叫人看不下去。我沒看完,就把它甩掉了。 學徒生活持續了兩年多,直到太原國民師範招生,我去報考,才離開了書店。這兩年多,我親身感受了店員徒工生活的苦難。應該說,這也是上學,我在這個「學校」裡受的教育,比正規學校要深刻、實際得多。 §考入國民師範 一九一九年,我考進了山西省立國民師範學校。 那時,我哥哥在太原做事,來信告訴我,國民師範學校招生,是官費,要我去報考。有了讀書的機會,我當然高興,決心離開書店,去考學。怕東家不准我走,跟東家告假時,我就藉故說:「家裡捎信來了,有事要我回去一趟。」東家先是不准,說店裡太忙,找不到替工。後來看我執意要走,也就答應了。比我年長的那位夥計,平時對我不太好,我說回家有事他也沒在意。 離開書店的時候,我把自己的全部物品捆成一個行李捲,都帶走了。我走出店門,就沒想再回去。 省立國民師範學校設在太原市。太原離我們家二百四十裡路,是山西的政治經濟中心。在山西人眼裡,去太原就象進京城一樣。家裡人說我是進京趕考,全家都為我忙活。 考試很順利地通過了。約在「五四」運動的前兩個月,學校正式開課。 校址在太原市小北門街,分東西兩個院落,校舍比較寬敞。當時在山西算第一流的。路東為校本部,有教室、大禮堂、圖書館、理化實驗室、教員辦公室、學生自習室和宿舍。宿舍分東西各十齋。還有一所附屬小學。路西是大操場,校園,「國師裡」(即教職員工宿舍 )。 我們這一期是國師創辦後的第一期,叫山西省國民師範學校速成班,學制二年。後來增設高師體育專修科,學制改為五年,我畢業的那一年,又添設了雅樂專修科。 這所師範是閻錫山創辦的,具有准軍事教育的性質。其目的是為了培養軍文兼備的人才,準備力量同其他軍閥抗衡,以鞏固自己的統治地位。所以,他對這所學校很重視,剛開學後每週都去聽課,還經常對學生訓話。 校長趙戴文,是個秀才,又是和閻錫山一塊兒鬧「革命」的,任過閻軍第四混成旅的旅長,頗有點名氣。此人既懂文又會武,是閻錫山的得力助手。他把學校管得很嚴,課程安排得很緊湊,晚自習時學生才能有點自由。 課程設置也是為鞏固閻錫山統治地位服務的。有軍事、語文、數學,歷史,地理,心理學、教育學,還有音樂、體育、美術等。學校很強調學好心理學和教育學,尤其注重兒童心理學。在非主課裡邊,還有武術課,教些各路拳術。 學校不僅設有軍事課,而且學生生活半軍事化。我們一入校就發軍衣、皮鞋、綁腿等一些軍用品,完全是軍人裝束。軍事課是講軍事基本知識,進行軍事訓練。給我們上軍事課的教員都是閻錫山部隊中的營級以上軍官,張蔭梧就是一個。抗日戰爭中,張蔭梧成了國民黨頑固派,專事反共活動。我在冀南根據地時,他指揮民軍專跟八路軍搞「摩擦」,被我們打得狼狽不堪。 開學不久,偉大的「五四」運動爆發,在學生中引起了強烈反響。 「五四」運動反帝反封建的鮮明旗幟和席捲全國的巨大聲勢,激動著每個愛國青年的心。由閻錫山控制的這所准軍事學校,也沸騰起來了。許多學生走出校門,上街去遊行示威、宣傳演講。我不愛說不愛道,就跟著一些人走街串巷,貼貼標語,聽聽演講。同那些激進的同學比較起來,我算「守規矩」的人。 但是,五四」運動的發生,對我的思想是一個很大的衝擊,逼著我想一些問題。閒暇時間,我不再象從前那樣,熱衷於讀小說了,而是注意看一些與政治形勢有關的書刊。 當時介紹蘇聯社會主義,蘇維埃勞農政府、十月革命以及有關馬克思、列寧的書籍和刊物,少得可憐。象《新青年》那種有一定深度的宣傳馬列主義觀點的刊物,發行數量有限,我們很難看到。全世界的反動統治階級都在攻擊十月革命,中國也不例外。我從報刊上的反動文章中看到「蘇維埃」,「勞農政府」這些詞,感到很新鮮。「列寧」的譯音當時叫「裡寧」,我僅知道他是蘇聯十月革命的領導人。 學校還經常聘請一些社會名流來講學,例如胡適,講過哲學,有個物理學家,講過力學,朝鮮的流亡人士,也來作過演講。閻錫山的將領到校講課,多是些反動說教,進步學生都很反感。 這所學校以後辦了很多期。與閻錫山的願望相反,它成了山西學生運動的中心。薄一波、王世英、程子華等同志曾先後在這所學校裡學習,從事過革命活動。 §教書的歲月 一九二一年,第二個「五四」運動紀念日之前,我學習滿兩年,正式畢業。畢業後,被介紹到陽曲縣太原第四小學當教員。 從學生到先生,看起來很平常,但卻是我生活道路上的又一個轉折,開始承擔一部分社會責任——啟蒙者的責任。 學校在陽曲縣城裡,規模不大,校長是個滿族人。我教一年級,有三十幾個學生。每月薪俸二十塊大洋。 我開始體會到,當一個小學教師確實不容易。那些小孩子來自各家各戶,男生女生不同,年齡大小不一,智力不齊,性格各種各樣,把他們帶好教好有許多困難。孩子們象田間的禾苗一樣,小苗是很弱的,經不起強風和暴雨,然而,小苗又是有生命力的,它要在風雨中成長。這就需要教師精心培育,付出艱辛的勞動。在他們當中,說不定有未來的國家棟樑。 我工作了一學期,剛摸到點門路,學校就把我辭退了。這是放寒假的時間,我正在家裡休假,學校寄來一封信,打開一看是「辭退書」。 我感到很突然,不,應該說是打擊。從謀生的角度來說,一個學徒工,考入師範,又做了教師,是不容易的,還有一個角度,那就是理想和抱負。「五四」運動以後,在先進思想影響下,我心裡也逐漸萌發起改造黑暗社會的念頭。當上教師我就想,要通過自己的努力,讓學生從小就理解這一點,長成有用的人才,擔負救國救民的重任。我不能走我父親以教書謀生的老路,要與他同行不同路。沒想到,學校斷了我的路。 為什麼辭退我?「辭退書」上用詞簡單,委婉,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從我第一次站在學生面前,到放假離開學校,沒做過錯事,校長和同事都沒有說過一個「不」字。我把「辭退書」拿在手裡,苦苦思索,怎麼也找不出答案。姐姐叫我到學校去問個明白,我沒有去。我說:在這個吐界裡,還有什麼明白不明白的,明白不明白都不會再叫你幹了!這個無頭案一直沒搞清,現在我也不明白究竟為什麼辭退我。 失業不久,我又找到了職業。河邊村川至中學附屬小學缺教師,經父親托人聯繫,雇用了我,月薪還是二十塊大洋。因為我是國民師範學校畢業的,讓我教六年級。河邊村是閻錫山老家,這所小學的條件要比太原第四小學好得多,規模也大一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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