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細敘滄桑記流年 | 上頁 下頁
六三


  今天觀感,這兒的土著民族,在生活上幾乎全部美國化了。身材、膚色、表情,屬￿紅印第安人,男子身材粗壯,女子肥碩、大眼。遊覽車導遊者是個女的,高個子、大眼睛、小鼻子、厚嘴唇,看起來像中國人和土著人的混血種,或竟是純土著。她自己卻說是西班牙人,一切生活習慣西方化了以後,恥於說自己是土著民族了。

  ◇10月9日

  船向西南行,天氣大熱,躺在艙裡要流汗,人都擠到甲板上,檀香山上了二百位客,顯得格外擁擠。

  從三藩市出發以來,時間每天撥後一小時或半小時不等,與去年來時相反。

  太陽甲板原有躺椅十餘隻,前些日子由加拿大教會中人和我們幾個中國人占著。現在人多了,遲去便搶不著。船上另外出租帆布躺椅,從三藩市起索租金五元一隻,比售價還貴。這些椅子都屬前趟乘客所有,下船後被棄,船上職工收集起來,編號出租。不費分文,白撈租費,可謂生財有道。目前,太平洋上只有總統郵船一家通航,獨霸航道。一年以來,不但艙位如舊,設備如舊,頭等艙不如戰前三等艙,三等艙則像難民營,船票也漲價了。

  ◇10月20日

  早晨7 點,遠處看見山影,菲人以手遙指,奔走相告,欣喜欲狂。一菲人已將手提無線電接通天線,人們立刻聚據來聽馬尼拉的廣播。電臺正在報告時間,大家拿出表來對時。他們似乎很驕傲,一種對家鄉的親切之情流露無遺。反過來,中國乘客如果看見了自家的土地,想起國內烽火連天,民不聊生,恐怕不會有絲毫愉快,反而引起滿腹牢騷與無限悲憤吧。

  早餐過後,船已進入菲律賓內海,青山綠波,如在內湖中航行。

  晚上華人舉行座談會,討論旅美觀感。主席提問,美國是否必會發生經濟恐慌?有人認為目前美國政府種種措施,目的為防止發生經濟恐慌,但政府不能調和勞資糾紛,除非刷新內政,再來一次羅斯福新政,可以糾正目前的畸形經濟。看來只有社會主義措施才能緩和資本主義矛盾。有人提議談中國問題,我說一提中國問題,必然滿肚子牢騷,誰也沒有救國靈丹;問題太大,不談為妙,不妨談些小事,以小觀大,比較實際。我先提了去年在華盛頓見到一位華僑伙食店老闆,他似有把握地說中國的問題在於「食之者眾,生之者寡」,主張移民。我認為這是代表美國人的觀點,難道把四億人統統送到外國去就解決問題了嗎?

  提到華僑,有人說了一個加利福尼亞的故事。說「I GO 」及「Oh,NO」兩鎮,均為華僑創立,後來白人侵佔進來, 逼得華人不得安身,只得說「I GO」(我走),他們遷走,另建一村,白人又侵佔進來。華人想這回不能讓了,於是說「Oh, No!」以示拒絕,但仍被白人技走。第三人說,美國人說中國人生產者少,消費者多,此是實情。美國人七八十歲還天天上辦公室,中國人到四五十歲就想享福。第四人講機器和人力的關係。機器生產,國家常常發生失業問題。印度甘地反對印度機器生產,提倡手工生產,因為印度人口太多。中國天天談現代化、工業化,似乎也應注意到人口問題。第五人講華僑社會幫會內幕,目前國內的所謂華僑參政員和國民代表,多數是幫會的領袖,有學問有見識的人實在少。又有華僑談了國語問題。最後大家唱了《何日君再來》,散會。

  ◇10月21日

  晨6 時擴音器催旅客起床,準備護照和健康證書接受檢查,知船已進馬尼拉港,菲海關關員醫生上船。見香港、上海旅客擬在此登岸者,先經醫生檢驗健康證書,然後再經移民局簽證,才得上岸。豈知海關醫生草草了事,不負責任,移民局拒絕簽證,旅客頗為氣憤。向郵船賬房交涉,延至10時頃,請回一位醫生,補驗健康證書,一場風波才算過去了。

  這城市,美軍反攻時破壞嚴重,港中沉船頗多。見此遺跡,使我想起當年香港淪陷時的景象。馬尼拉岸上一片廢墟。殘破的房屋,其鋼骨水泥支架,如殘廢老人彼此支撐著。廢墟中穿插了許多美制臨時房屋。

  碼頭接客的人十分擁擠,有一隊軍樂吹吹打打歡迎兩個火奴魯魯的拳鬥師,一是華人,一是土籍。我們同船十多天,旅客中有這麼一位華僑拳擊師卻不知道;另一群引人注目的是出國回來的菲律賓童子軍樂隊。

  在梯橋底下,海面上浮著幾個人,時時探頭向船上旅客注視,這些大概是潛水求賞的人,可惜身上沒有銀幣,不能使他們一顯身手,別的旅客也沒有沒錢的。

  返艙收拾東西,愛蓮忽來告訴我說有一位自稱姓高的人來接我們,完全出乎意外,因為我們沒有熟人在馬尼拉。見了面才知道是愛蓮的一位在香港的姨母潘太太的朋友,潘太大寫信給他說我們要過馬尼拉,同船還有林君一家也托他接待。得此新識,便不愁沒嚮導了。和高君同上船的一位田君,與海關人員相識,很快為我們辦了簽證手續,我們跟他們上了岸。兩輛簇新的汽車等著我們,林、葉兩家各乘一輛到了高家。一路到處是殘破的建築,修也難,拆也難,只得讓它們站在那兒作為戰爭的紀念物。

  高家是新建的大公館,一望而知是這兒的富戶。大廳裡一盆橡樹,兩盆大芋葉。橡樹裁盆司空見慣,芋葉裁盆卻十分新鮮。坐了一回,見了高太太和兒女們。吃過飯,高君陪我們上街,車輛之擠,不下於上海南京路。店鋪擺著的全是美國貨,小攤上賣的也是美國貨。到這兒不用找唐人街,大小買賣多半掌握在中國人手裡。街上除公共汽車和出租汽車,還有一種吉普車改裝的吉普尼,隨處上下客人,一車可坐五六人至十餘人,取費甚廉。另有一種小馬車,僅坐三人,只在繁華區域做短程生意。沒有人力車,是一大好事。

  高君帶我們看了一家雪茄廠,小呂家的雪茄煙赫赫有名;臨走裝了一口袋。離煙廠,參觀了高氏兄弟經營的鋸木廠,兩三抱的大樹,在輪鋸上每一分鐘鋸下一片木板。菲島多森林,出口木材,上海通用的柳枝木就來自菲律賓。

  晚上高君宴遠客,同席者有本地華僑商人,其中交通銀行協理是蘇州人,丁君是福建人,能講上海話。丁君說此地華人多福建泉州、漳州、廈門籍,廈門話是這兒的通用語。經他一說,我才知道主人高君實姓吳,田君姓鄭,從早到晚,連主人的姓也沒搞清楚,原來是閩南發音把我弄糊徐了。

  晚飯後,主人請全體賓客上愛爾卡羅夜總會。總會內部裝演使用土產草席、藤、竹等材料,頗為別致。舞客中菲籍婦女全穿洋服,我想看看本地裝束,竟一個也見不著。夜總會出來,留宿主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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