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傳記·回憶錄 > 我與浦東抗日遊擊戰 | 上頁 下頁 |
六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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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一場爭取工人生存權的搏鬥 中華書局香港分廠工人取得了絕食鬥爭勝利後,很長時間廠裡比較平靜,沒有發生勞資糾紛。党的工作是開辦讀書班,宣傳抗日救國,組織工友聽茅盾、喬木(喬冠華)、陶行知的報告。 但到了1939年五六月份,資方開始有計劃有目的地向工人施加壓力,大耍陰謀詭計。他們先是請「陰陽先生」來廠「看風水」,胡說什麼工人罷工鬧事是因為「風水」不好,補「風水」的辦法是加高圍牆,圍牆上要再架電網。當時我們覺得好笑,平日一向講科學的廠長經理怎麼也相信起封建迷信來了,後來才明白這是廠方精心設計向工人開刀的第一步。接著廠方造輿論說由於經濟蕭條,印鈔業務要減少,揚言要停工關廠。本來天天加班的,現在連日工也不能保證。工廠實行計件工資制,開工不足,工人收入減少,只能靠吃積蓄,一部分工人生活發生了困難。而事實上,印鈔任務非常重,根本來不及做,怎麼會關廠呢?廠方減少香港分廠的生產任務,把大量印鈔業務發包給美國、德國的印鈔公司。廠方和國民黨政府為了報復工人,搞垮工會,竟不顧民族大義,工人生計,「寧贈友邦,不予家奴」,真是無恥之極。另外,一些被廠方收買的工頭、走狗,大肆拉攏腐蝕工人,分化瓦解工人隊伍。例如,一些工賊邀一些工人賭博,贏了是你的,輸了欠帳再賭,削弱工人鬥志。他們還找一些人來做工人家屬的工作,說:「你先生不要去參加工會活動了,否則要害我先生歇生意了,跟他們走我們妻兒老小都要吃苦頭」等等,使一些加入了工會的工友顧慮重重。廠方和國民黨政府的這些陰謀詭計很毒辣,這都是他們全面鎮壓我們工人的輿論和組織準備。 1939年8月7日清晨,中華書局香港分廠的四個宿舍——紅墈、九龍,宋皇台和土瓜灣,突然警探密佈。在幾百名警探的守護下,資方貼出一張佈告:本廠印鈔工作完畢,除留若干人辦理善後之外,其餘工人給予兩個月工資的解雇金及單程回滬川資,從即日起全部解雇。次日,以「中華書局有限公司總經理陸費逵」名義,又在香港《大公報》、《立報》上刊登「解雇工人」大幅啟事,對全廠1400名職工,來了個「一鍋端」。很顯然,這是蓄謀已久的對廣大工人的瘋狂報復和反撲。 為了加強這次鬥爭的領導力量,上級黨組織和印刷業工會,成立了20多人組成的「非常委員會」,直接領導這次鬥爭。「非常委員會」一方面向各界發出呼籲,並電告重慶政府;另一方面派代表與廠方交涉,請求收回成命,恢復全體工友的工作。「八一三」兩周年這一天,全廠被解雇職工開展了「絕食獻金」紀念陣亡將士及死難同胞的活動。香港《立報》發表了題為《可敬的中華書局被解雇工友》文章,各界輿論「欽佩不已」。8月18日,印鈔工人收到財政部長孔祥熙複電:印鈔之事,續印有期,將來該局仍需用舊工以及熟手。工人代表手持孔電報,要求「續印有期」前的停工期內,給予生活維持費,廠方予以拒絕。 我們為尋求社會各界和輿論的同情和支持,發出了《告國內外同胞書》。由於中華書局的這次大解雇是經過精心策劃的,廠方勾結港府,早已打通了各個關節,香港華民司對我們實施前所未有的「一驅逐、三封鎖」:限令工友于8月31日以前離港;封鎖新聞、封鎖通訊郵電往來、封鎖經濟來源。重慶《新華日報》於1939年9月20日轉載了《告國內外同胞書》,9月30日又發表了《保障我的勞動生活——援助中華書局失業工人》的專題社論。董必武同志在重慶出席政治協商會議時,向中華書局總經理陸費逵提出責問,要求廠方在抗戰期間維護勞動人民正當利益。 到11月,鬥爭沒有進展。廠方為了拖垮工人,繼續給工人施加了壓力,對工人宿舍停水、停電,1400多被解雇工人吃住成了大問題。我們針鋒相對,決定用募捐的錢,給工人開大鍋飯。吃大鍋飯的工人和家屬分組編號,由伙食工作隊負責管理。1000多職工,每天開支相當大,光吃白飯,也要10擔米,時值80港元。這筆伙食費,來自法國裡昂工人,新加坡華僑,菲律賓農民以及上海、廣州、香港80多個社會團體職工的募捐。港英當局悍然堵截工友經濟來源,阻止銀行支付募捐款。陸費逵還勾結業主、律師,賄賂警察,對住在工人宿舍的工人強行逼遷。一批警察手執警棍,沖進宿舍,砸職工的家具用品,打罵職工和家屬。黨組織和工會立即給這批工友安排了臨時住處。 資方看趕不走工人,便使出新花招,串通「滬上聞人」杜月笙出來調解。我們派出朱申臣、夏國鈞等5名代表到杜公館與陸費逵談判。杜提出廠方補貼每個工人每月12元,共6個月72元作為安家解雇費,工人代表不接受。 在談判時,我們擔心他們扣留工人代表。組織上決定由我和王嘉生帶領300多工友,組成請願隊伍,整整齊齊地排隊到杜公館等候。沒有幾分鐘,四輛架著機關槍的裝甲車風馳而至,從車上跳下一大批手執警棍的中西警察。我下令工人原地坐下,不要管他們。這些警察看到我們手無寸鐵,毫無越軌行為,也無可奈何。 杜月笙看到外面工人靜坐,怕鬧出事情增加麻煩,趕忙要我們工人代表傳話,要請願隊伍派代表到裡面去談判。請願隊伍推我和王嘉生進杜公館。杜一副大亨的派頭,對我說:「不要急,再等等。」我說:「談判談了三個月了,我們的肚子不允許再等了,請杜先生督促陸經理發給我們三個月工資再談判。」陸就說:「究竟你們中誰是負責的代表。」王嘉生說:「大家派出來的代表,無論那一個都是負責的。他們是談判代表,我們是請願隊伍的代表。我們要求杜先生調解成功。」杜答應繼續調解。我們請願隊伍的意願已經表達,即撤離杜公館。回來時,正巧碰上紅墈船廠工友放工,他們舉手向我們伸出大拇指,表示支持我們。 1939年12月15日,港英當局串通流氓勢力開始向解雇工人代表下毒手。朱申臣等13位工友以「有侮辱英皇陛下言論」等莫須有罪名被捕入獄。1940年2月13日,上級黨組織作出「積蓄力量,暫時退卻,復工有困難,爭取多得些解雇費」的撤退決定。港廠工人忍著極大悲痛與資方簽訂了解雇協定。解雇費由原來的2個月增加到6個月,歷時7個月之久的反解雇鬥爭悲壯地結束了。 廣大工人通過這場鬥爭,進一步認清了國民黨反動政府的真面目,也進一步認識到只有跟共產黨走,工人的解放才有希望,中華民族才有希望,中國才有希望。轟轟烈烈的港廠鬥爭結束以後,我們工廠骨幹,奔赴抗日鬥爭第一線,投身于党領導下的武裝抗日鬥爭。我來到了浦東,在那裡,與堅持敵後鬥爭的軍民一起,經歷了六年多淞滬抗日遊擊戰爭的崢嶸歲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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