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遣散太監(2)


  事實上,偷竊和縱火滅跡都是事實,師傅們也沒有避諱這一點,而對我的謀害則可能是我自己神經過敏。我的多疑的性格,這時已顯露出來了。按清宮祖制,皇帝每天無論如何忙,也要看一頁《聖訓》(這些東西一年到頭擺在皇帝寢宮裡)。我這時對雍正的《殊批諭旨》特別欽佩。雍正曾說過這樣的話:「可信者人,而不可信者亦人,萬不可信人之必不負於己也。不如此,不可以言用人之能」。他曾在親信大臣鄂爾泰的奏摺上批過:「其不敢輕信人一句,乃用人第一妙訣。朕從來不知疑人,亦不知信人」。又說,對人「即經歷幾事,亦只可信其已往,猶當留意觀其將來,萬不可信其必不改移也」。這些話都深深印人我的腦子裡。我也記得康熙的話:「為人上者,用人雖宜信,然亦不可遽信」。康,熙特別說過太監不可信,他說:「朕觀古來,太監良善者少,要在人主防微杜漸,慎之於始」。祖宗們的這些訓諭,被這幾場火警引進了我的思索中。

  我決定遵照雍正皇帝「察察為明」的訓示行事。我想出了兩條辦法,一條是向身邊的小太監們套問,另一條是自己去偷聽太監們的談話。後來我用第二條辦法,在東西夾道太監住房窗外,發現了他們背後議論我,說我脾氣越來越壞,這更引起了我的猜疑。在無逸齋發生火警這天晚上,我再到太監窗下去偷聽,不料聽到他們的議論更發展了一步,竟說這把火是我自己放的。我覺得他們真是居心叵測,我如果不先採取措施,後害實在無窮。

  這時剛剛發生了一起行兇案。有個太監因為被人告發了什麼過失,挨了總管的責打,於是懷恨在心,一天早晨趁告發人還沒起身,拿了一把石灰和一把刀,進了屋子,先撒石灰在那人臉上,迷了他的眼,然後用刀戳那人的臉。這個行兇的人後來未被捉住,受傷的人送進了醫院。我這時想起許多太監都受過我的責打,他們會不會對我行兇呢?想到這裡,我簡直連覺都不敢睡了。從我的臥室外間一直到抱廈,都有值更太監打地鋪睡著,這裡面如果有誰對我不懷好心,要和我過不去,那不是太容易下手了嗎?我想挑一個可靠的人給我守夜,挑來挑去,只挑出一個皇后來。我從這天起讓婉容整夜為我守衛,如果聽見了什麼動靜,就叫醒我。同時我還預備了一根棍子,放在床邊,以便應變。一連幾天,婉容整夜不能睡覺,我看這究竟不是個辦法。為了一勞永逸,最後我決定,把太監全都趕走不要!

  我知道這件事必定要引起一場風波。不把父親對付好,是行不通的。我想好了一個主意,親自去找我的父親。他沒有辦法和內務府大臣以及師傅們商量,突然遇到了這個問題,他的口才就更加不行,變得更加結巴了。他非常吃力地講出了一些零七八碎的理由,什麼祖制如此咧,這些人當差多年不致圖謀不軌咧,等等,來進行勸服。並且說:「這這也得慢慢商議,皇帝先回到宮,過兩天……」

  我不管他怎麼說,只用這一句話來回答:「王爺不答應,我從今天起就再不回宮啦!」

  他見我這樣對付他,急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又抓頭,又撓腮,直在地上打轉兒,桌上的一瓶汽水給他的袖子碰倒掉在地上,砰地一聲炸了。瞅他這副模樣,我禁不住反倒格格樂起來,並且從容不迫地打開書桌上的一本書,裝作決心不想離開的樣子。

  父親終於屈服了。最後決定,除了太妃身邊離不開的一些以外,其他太監全部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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