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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5月29日晚,葉飛率3個主力支隊向憑堡據守的參與「皖南事變」的劊子手頑七十九師發起反擊。第一縱隊王必成司令親率一支隊,第三縱隊陶勇司令親率七支隊,第四縱隊廖政國司令親率十支隊,3個威震大江南北的「老虎團」並肩作戰,4位虎將共同指揮,其勢銳不可當。經過3個整晚激戰,突破頑軍築碉防線,佔領與平毀碉堡300餘個,6月2日攻佔新登城。頑七十九師殘部退守新登以西地區。蘇浙軍區部隊繼續向城西南發展。頑突擊第一隊奉命星夜趕到戰場。突擊第一隊屬突擊總隊建制。突擊總隊又稱突擊軍,全部美械裝備,經英國教官訓練,編制系五五制,總隊下轄5個突擊隊。每隊轄5個戰鬥營及工兵連等直屬分隊;每營轄步兵4個連,重機槍、迫擊炮各1個連;1個營約1000人,相當於1個小團;1個突擊隊相當於師,戰鬥力甚至強於第五十二師,是頑方最精銳的部隊。

  6月3日,頑七十九師在突擊第一隊增援、獨立第三十三旅配合下實施反撲。雙方反復爭奪要點,激戰一夜,蘇浙軍區部隊再次重創頑軍。突擊第一隊副司令受傷遁逃。蘇浙軍區部隊共殲頑2300餘人,自己在連續攻堅苦戰中也付出了相當代價,傷亡900餘人,特別是第一縱隊一支隊支隊長劉別生在前沿指揮時不幸中彈,英勇犧牲在新登密山腳下。

  從繳獲的文件和俘虜口供中進一步證實:頑軍確已向蘇浙軍區新四軍大舉進攻,第三戰區副司令長官上官雲相擔任總指揮,並已到了前方。第二十五集團軍總司令李覺代替被撤換的陶廣為前敵總指揮。頑軍援兵正不斷向新登方向開來。

  粟裕指揮分散的蘇浙軍區部隊逐步收攏。在此情況下仗應該怎樣打呢?粟裕考慮了三個方案:一是增援新登,繼續在新登作戰;二是撤退一步,在臨安與頑軍決戰;三是大踏步後退,誘敵深入,尋機再戰。粟裕審慎地考慮了以下情況:

  1.日寇正加緊策動頑軍進行內戰,目前不但不再向浙贛線進攻,而且放棄金華、蘭溪等地,默示頑方放膽調用後備力量進攻新四軍。頑、我已形成正面衝突。日軍正部署由杭州、湖州等地出動向我蘇南、浙西根據地「掃蕩」。

  2.頑第三戰區司令長官顧祝同6月1日電令,以一部憑碉堡固守新登、於潛、千秋關、夏紅廟、水東鎮之線,主力襲擊蘇浙軍區新四軍側背,企圖圍殲我于臨安地區。新登當面頑軍正運動集結,甯國方向頑軍不斷進擾我孝豐西側陣地外圍,並窺視我後方。

  3.我在新登前線僅三個支隊,連日激戰部隊過於疲勞。新登地區狹窄多山,而且是頑築碉地帶,我如繼續在此作戰,至少會有2000人以上傷亡,其中幹部傷亡數將占很大比重。即使能獲全勝,頑將緊接著發動第四次規模更大的進攻,我將不得不長期糾纏於艱苦的自衛作戰之中。如與頑硬拼消耗,不僅不利於當前,更不利於今後發展。如在臨安決戰,雖可稍有休整,並有獲勝把握,但基本情況並無大的改變,而且臨安東鄰余杭、杭州,敵情顧慮更大。

  4.頑軍有廣大後方,人力物力充足,後備兵力雄厚,可以得到源源增援接濟。蘇浙軍區部隊剛開闢的新區群眾尚未發動,工作缺乏基礎,一切軍需補給完全仰賴蘇南供應,運輸線長,後勤保障困難,尤其是嚴重缺糧。新登作戰中部隊兩天未吃上飯;而蘇南在3個月中已動員民工50萬人次,如此下去人力物力均難支持。

  5.蘇南新區地方工作尚未深入,廣大偽化區與接敵區尚未開闢;浙西地方工作數月來全力解決財經困難,發動群眾減租減息和各種建設工作無法順利進行;杭嘉湖、滬杭沿線、太湖邊宣當蕪等廣大敵後之敵後地區均有待開闢。我若繼續被長期的反頑作戰所牽制,必然嚴重影響上述地區的開闢和建設,而只有直正發動了群眾,建立了鞏固的根據地,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粟裕的最後結論是不可在新登戀戰,也不宜死守天目山,應該主動撤離新登、臨安,誘使敵人脫離堡壘陣地,然後在運動中繼續消滅頑軍有生力量。粟裕立即把定下的決心通報給了在前指的葉飛。二人取得完全一致的意見。

  命令很快傳達到了新登前線:6月4日夜間新四軍主動從新登全線分路撤退。奉命剛渡過富春江趕來增援的第十一支隊官兵一時轉不過彎來,與敵奮戰數日並做好發起新的攻擊準備的第一、第七、第十支隊更是大惑不解。特別是第一支隊的官兵們,他們失去了劉別生支隊長,情緒激動,難以控制,決戰復仇的心情更為強烈。但是高度的紀律觀念和對粟裕的無限信賴,各部隊都堅決執行了命令。

  8日,各支隊繼續從臨安北撤。

  此時,野戰醫院有傷病員1000多人,分散在3個醫療隊,因連日大雨,還未撤走。野戰醫院院長陳海峰連夜趕到孝豐向粟裕請示。粟裕果斷決定:「傷病員一個也不能丟!你們馬上回去準備撤。天明以前等我的答覆。」陳海峰返回醫院不久就接到通知,粟裕派部隊來幫助運送傷病員。天剛濛濛亮,蘇浙軍區一分區獨立團官兵趕到。指戰員和醫務人員一起上山砍竹子,搓草繩,做擔架。凡能走動的傷病員組織起來自己走,其餘的用擔架抬,僅一天功夫就把分散在各村各戶的1000多名傷病員集中起來,安全運送到宣長公路以北一帶根據地。

  10日,華中局指示粟裕並報中共中央:在目前情況下,可留賀下部分武裝堅持遊擊戰爭,主力轉至敵後地區。

  粟裕、葉飛、金明、朱克靖、劉先勝等黨政軍領導聯名上報華中局,建議:暫時放棄天日山,向敵後之敵後發展。11日,華中局複電批准。

  天目山一直由第一縱隊三支隊防守。這裡是戰略要地,粟裕曾再三指示三支隊黃玉庭支隊長和王直政委:「天目山是新登的西北翼,是甯國、屯溪的要衝,守住天日山,就可以保證我出擊部隊後側的安全,因此要決心死守。」第三次反頑戰役發起後,天目山防線受到頑軍不停的攻擊。新四軍守備部隊與頑軍激烈對抗10多個晝夜,始終把天目山防線控制在自己手中。如今,忽然來了個180度大轉彎,命令他們撤出天目山,到孝豐地區集結待命。15日,三支隊利用地形和既設工事,節節抗擊,掩護機關、輜重轉移,逐步撤離了天目山。在孝豐龍王廟,黃玉庭和王直面見粟裕。粟裕聽取了他們的彙報,留他倆一起吃中飯。望著他倆對撤離天目山大惑不解的神色,粟裕笑了笑說:「一成不變的東西是沒有的,打仗也一樣。敵人也是人,有腦筋,會走路,他打著打著變了招,我們就得跟著變招;即使他不變招,我們也常要根據戰場的推演來變化打法。這叫敵變我變,敵不變我也變,一個明智的指揮員必須有這種辯證頭腦。現在,整個戰場起了變化,你們再死守天目山已失去意義,還守在那裡做什麼?你們看吧,如今是到了不守天日山的時候啦!」

  局勢在進一步向嚴重方向發展。與頑軍早已達成默契的日偽軍,除向茅山地區「掃蕩」外,不斷派部隊騷擾進攻,企圖切斷蘇南與浙西新四軍的聯繫。頑軍發動這次大規模進攻是下了很大決心和作了周密部署的,他們早已與日偽沆瀣一氣。粟裕越來越清楚地認識到,從天目山後撤是為了尋找戰機,但這仗非打不可,不打這一仗,面對敵頑的夾擊,要到敵後去發展是不可能的。不打不足以粉碎其進攻,不粉碎其進攻就不能保持戰場的主動權。目前除掉擊退頑軍的進攻之外,沒有別的選擇。這與4年多前的黃橋決戰有異曲同工之妙,只不過黃橋決戰,決定頑我在蘇北的抗戰領導權歸屬問題,此次天目山反頑發生在抗日戰爭即將取得最後勝利的前夜,國共雙方提前展開較量,勝者無疑將在未來的再較量當中至少佔有心理優勢。

  大戰在即,粟裕的日常生活和平時一樣,處理完工作便拿起農具到屋前的菜地勞動,同老農討論怎樣才能收成多一些。每天仍和往常一樣喜歡看地圖,所不同的是看地圖的時間更長,神情更專注了。他常常仰起頭,伸出手掌,丈量著幾乎覆蓋了整個牆壁的作戰地圖,左看右看,靜靜沉思,良久不語。地圖所展示的地方歷史上有過多次鏖戰,當年紅軍北上抗日先遣隊遭受襲擊和方志敏蒙難的懷玉山區就在附近。歷史在告誡粟裕:一著不慎,滿盤皆輸,更何況當面頑軍又是蔣介石的精銳,是由美、英裝備和訓練的現代化部隊。

  看似平靜,實則粟裕腦海裡思潮翻滾。部隊一撤新登,再撤臨安,三撤天目山,由於倉促撤離戰場,物資、傷員都由部隊自抬自運,人員紛雜,道路擁擠。這種現象使頑軍產生錯覺,認為新四軍蘇浙軍區部隊已是「傷亡慘重,潰不成軍」。粟裕決定充分利用這一假像,進一步誘敵深入,瞅准戰機,各個擊破。他指示部隊加強戰役偽裝,還特意能動示形,誘頑軍上當。

  當地負有盛名的方司令(一支隊長劉別生別名方志強)在新登作戰中犧牲了,戰時主官陣亡按理要保密,粟裕卻讓許多人抬著大紅棺材招搖過市。

  設在天目山的機關、醫院、工廠、報社和軍需物資向宣長路北轉移,按理應當秘密行動,粟裕卻讓大家公開向群眾告別,大白天行進。

  部隊從前線山頭撤下來,子彈帶是空的,米袋也是空的,粟裕卻要他們從人口集中的新登縣城通過,還叫後勤人員在街上到處買糧食。

  第十一支隊只是一支執行掩護任務的小部隊,粟裕卻讓他們擺出主力大部隊的架勢,進行運動防禦,且戰且退,使頑軍認為新四軍確是在敗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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