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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咖啡文化

  幕色降臨,漫步維也納街頭,你會被隨處可見的咖啡館所吸引。200多年前,奧斯曼人給奧地利帶來過屈辱,也帶來又黑又苦的飲口——咖啡。咖啡進人中歐,並不像在世界其他地方隨即出現的燈紅酒綠、歌喧樂繁,交織著色情,炫耀著闊氣或附庸著風雅,顯示出一種輕薄的文化現象。魯迅先生曾說過:「我哪裡有什麼天才,我是把別人喝咖啡的時間用來寫作了。」他所指的別人喝咖啡的時間和地點,是在30年代,是上海最典型的殖民地文化現象的歌廳、舞榭和咖啡館,可惜魯迅先生沒有到維也納的咖啡館看過。同樣是咖非館,而維也納街頭的幾百家咖啡館卻與眾不同。從100多年前起,這裡就是一個能尋求安靜的場所,也是促成人的才思、構成偉大作品的好去處。

  當你一走進維也納式的咖啡館,就會產生一種屏息凝神的感覺,盡客高朋滿座。但這兒的氛圍卻靜悄悄的,沒有明亮的燈光,沒有炫目的色彩,沒有迪斯科那刺耳的音響,連任何樂聲在這裡都不存在。沒有耳畔的嘈雜,卻會感到樂聲在心頭索繞,事實下正是如此。貝多芬、舒伯特、海頓、莫紮特、施特勞斯家族成員以及名作家、名藝術家都曾在他們居住於維也納的時候,頻頻光顧這些咖啡館。

  在這裡,他們手持一杯咖啡,靜靜地沉人浪漫柔美的夢幻之中。於是,一首樂曲、一部作品的片斷或零星旋律構思完成。於是,作曲家們靈感徒現,順手拿過萊單就當成了譜紙,寫下了不朽的樂章。據說施特勞斯的《藍色多瑙河》的部分旋律就記在咖啡館飲品單的背面。

  一個多世紀的悠悠時光過去了,沒人能說得清維也納的街頭隨處可見的百年老店,是哪位大藝術家曾經光顧,或有過多少天才作品成形於此。但各地的觀光客和本地居民不乏有發懷古之情者,有追慕先人者,也有希望成名者,他們或三兩好友默默對坐,或獨自一人,面對燭光陷入沉思遐想。除了滄桑歲月使人們的衣著稍許變化外,咖啡館那氛圍、那神情、那般凝重濃郁的文化氣息卻一成未變,一代一代的沿襲至今。

  當我們征得了老闆同意,悄悄地提起攝像機,進人一家有百年歷史的咖啡館時,除了一位年歲稍長的女服務員向我們走來,示意要什麼東西以外,別人似乎根本就沒注意我們。

  我發現一位中年男子正手捧報紙專心閱讀,報紙和咖啡在維也納情同手足。據說當年敢於以這又黑又苦的飲料了主業做生意的人,為了吸引顧客。就在咖啡館裡擺放了幾份報紙,要知道100年前一份報紙的稀罕程度,相當於十多年前的一部彩電,如今報紙懸掛在牆上,主要是起一種裝飾和象徵的作用,因為沒有報紙懸掛壁間的咖啡館,就不是維也納式的咖啡館。我們把鏡頭遠遠地對準一位年輕人,他正小口地吸吸咖啡,面對熱咖啡飄出的香味與一股淺淺的蒸汽出神。誰能說他今後不會是一位音樂天才呢?也許又一首名曲就萌生於此時此刻。那嫋嫋熱氣在靜靜地飄散,在音樂家眼裡,那是一種旋律的視覺形象,也許這位年輕人在尋找當年音樂大師們產生靈感的軌跡。這是一個極容易產生靈感的場所,因為人們都在想著同一主題、體會著同一氛圍,也許這就是一種場的效應吧。

  人怕在冥想構思時外部的嘈雜幹優,也怕離群家居的寂寞孤獨。嘈雜使人心亂,孤獨產生恐懼,於是這二者的一種完美和諧,就在維也納咖啡館中彌合了。在溫暖的人叢中靜靜地獨處,這是一種當眾的孤獨,這是充沛人生柔美之情,產生神奇旋律和動人作品的溫馨場所,品味這文化氛圍與品嘗地道的咖啡,精神與口感兩全其美,難怪,這裡會吸引眾多的賓朋。

  回到酒店,已是深夜。我伏案深思,也希望靈氣顯現,但離開了維也納咖啡館,詩意就不肯降臨,卻想起了這樣兩點現實問題:維也納本身就是新與舊、古老與時尚交匯的一個典型,老城區、新城區、古建築、新建築各得其所。就在那些保留100年風情或仿效前人而建的新咖啡館的門前,有穿梭而過的豪華轎車,有左鄰右舍喧囂刺耳的迪斯科,有耀眼生輝五光十色的霓虹燈,有林林總總、琳琅滿目的商店櫥窗,但這一切都沖不垮、擠不掉維也納咖啡館上百年不變的情調。它不追求時尚,不與世俗同流,而且以不變應萬變,吸引著各種好奇的男男女女。不論剛才如何放浪於形骸之外,只要你推了這個門,進了這只有幾張普通桌椅的屋於,你就得規規矩矩,斯斯文文,安安靜靜。這就是源于自信自傲的文化傳統支撐起的文化景觀——維也納咖啡館懾人心魄的魅力,聽說在世界一些地方也有維也納式的咖啡館。不過照常規,餐飲業一跨出國度就會變味,不知到了別的地方,維也納咖啡館能否保住這種傳統的文化滋味。

  第二點想到的是,咖啡好喝樹難栽,尤其不容樂觀的是,咖啡需要的生長條件,正是熱帶雨林的棲息地。巴西、哥倫比亞盛產咖啡的地區很多,是原來熱帶雨林的家園。熱帶雨林是地球的曆,調節著全球的氣候,我們正在優慮地注視著它的日益減少。儘管咖啡200年來給世人帶來了快樂的口感,但這是一種以犧牲人類長遠利益換來的口福,即使能激發起藝術家們的靈感,但從長遠看值得嗎?難怪咖啡至今是苦的,即使加糖加奶也掩蓋不了那份苦味。

  §冰雪維也納

  1000多年前,中國的偉大詩人白居易描述過中國江南的春天景色「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多瑙河的藍色也只屬￿春天、夏天或者秋天!整個維也納森林也只有在春花秋月中才成為漫漫的翠堤。

  冰雪覆蓋著維也納的原野。灰朦朦的天際下,一條色調暗淡的河流就在眼前,冬日的多瑙河失去了夏季那迷人的風采。

  我向河畔走去。面對鏡頭,忽然產生了一種衝動,因為我靠近多瑙河時,看到了水波依然奔湧,聽到浪花依然飛濺。於是,我講了這樣一段話:「冰雪覆蓋著維也納的城區與郊外,然而您看多瑙河的流水依然歡快地流淌,她流向遠方,一路上呼喚著春的到來!」是的,此刻當地人們正在歡渡聖誕節,全世界喜愛古典樂曲的觀眾,正期待著1995年維也納新年音樂會的盛況,愛樂樂團的藝術家們也正在全身心地投入這一年一度的音樂會的排練,準備向全世界傳揚美感和歡樂,與各國朋友共迎新年。

  我們又驅車直奔卡倫堡山,穿過白雪覆蓋的維也納森林,車窗外第一次閃現出一片銀光四射的樹掛,剛要拿起機器,一閃即成了過眼煙雲,剛要懊惱,驀地一片更為廣闊的玉樹瓊枝,又映人眼簾,繼而又被路旁山丘阻斷了視野;接著又生動地展現了裹著潔白的冰雪、朦著薄薄霧氣的樹林。這美景仿佛在和我們捉迷藏,我想像到,夏日時光,在那遮天蔽日的濃蔭中,隱藏著無數的神秘音符,仿佛每一張葉片都藏著一個美妙的故事。當年,小約翰·施特勞斯乘著馬車,進人這片森林,時而奔馳,時而倘佯,時而駐足,竟日的留連忘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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