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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誰持彩練當空舞?是那砰然落地的瀑布,濺起一潭水花,揚起一股水霧,在峽谷中飄動,而當東方的紅日,從山口正好照進時,這縹緲的虹光就在水霧中呈現了。山頭要有懸垂水簾,山口又正承受斜射陽光,不是大自然造化神工,何人能有此幸。

  拍攝完了,遊客們也在驚喜之後,又意外地發現了我與胡慧中。人們有禮貌地希望我們在瀑布彩虹前和他們—一合影,盛情難卻。我笑著說,你們把我們也當成了一景,胡小姐是可以的,只是我怕煞了風景,大家都笑了。再見吧,彩虹瀑布,再見吧,有緣相會的朋友,不虛此行,歸程出多少汗,受多大累,值了。

  §在雨中

  當我們拖著沉重的步子爬完最後一級回程石階,汗透衣衫,氣喘吁吁,心如鼓敲,要求合影與要求簽名的朋友們以返待勞地擁擠在我們的車旁。我鑽進車廂,就照例會看到有人滿意,有人失望,真是對不住了,要趕路了。

  到達第二個拍攝地點毛主席的舊居時,天空出現了雲霧,轉眼便浙浙瀝瀝地下起雨來。我們慶倖井岡山市馬書記勸我們更改日程的建議,否則,這時侯去瀑布那就什麼也看不到了。

  我們享受了美景,自然飲水思源,究其初衷,還不是毛主席他老人家在冥冥中使我們到了井岡山。雨絲飄飄,伴我思考。幾十年的歲月是從這裡開始的,幾十年的風風雨雨是隔不斷理不清的。我們曾沐浴過毛澤東思想的陽光雨露,也經受過十年動亂的怵目驚心。但是當我走到這裡,我油然而生的是一種難以言述的激動。1976年,老人家去世時,是我在電視中播送的悼詞,我記得當時用16毫米膠片拍攝的大會堂前一組畫面,雨中的人們,有的淚水漣漣,有的欲哭無聲,最後鏡頭推向滴著雨滴的芭蕉葉。鏡頭變虛,再變實時,眼前仍是雨霧一片。從1995年此刻追憶主席離去的時間已過去了19年,而從此刻的時間追憶主席風華正茂初上並岡山的日子,已是66年前了,這裡正是1929年毛主席率秋收起義隊伍上並岡山的第一站。

  毛主席故居,是在國民黨放火燒光後唯一存下的半截土石牆的殘跡上重建的。這片建築,黑瓦白牆,磚木結構。1929年毛主席只在這裡住了三天,但是當地的人們卻清晰地記住了當時的一切,我們的拍攝先從外面開始。住房門前,一鐵柵欄圍住了一塊青石,井岡山至今植被茂密,土層豐厚,怎麼那麼巧,在這山坪厚土中突兀著一尊如水登高的光滑石頭。毛主席在此期間,曾坐在這塊石頭上,觀看老鄉種地,觀看王佐操練士兵,更多地是讀書凝思,這塊石頭就被命名為「讀書石」,只是我們難以想像主席當年讀的是什麼書,在生命攸關、刀兵相見的空暇,他氣定神用,在閱讀著也許與眼前的戰事並無關連的古籍。一塊石頭,只因為主席當年坐過,吸引了無數遊人仁足神思,這是一種人格魅力的所在,上至國家領導人,下至平民百姓,崇仰的正是這種偉人的魅力。

  讀書石旁有一株樹,要不是導遊小楊指給我們看,我幾乎看不出,這是兩棵梨樹自幼栽在一起擰成一體的。梨即離的諧音,連成一體,不能分離,寓意深遠。據說當年紅軍把這兩株樹栽在一塊,象徵著紅四軍、紅五軍永不分離,團結一致。團結就是力量,這個真理已經指導中國革命和建設幾十年了。今天看到這不可能再分開的梨樹,我想大多數人想到的是全中國、全中華民族的生死相依。

  「請到屋後」,大李發出指令,胡、楊兩小姐共撐一把傘,我也撐著一把傘,步向屋後。在主席舊居屋後,現在有三棵樹,一株是新栽的,據說原有的這兩棵樹,1929年紅軍撤退後,國民黨軍隊上山火燒這片舊犀時,樹身被烤,枝零葉落,但這兩棵樹頑強地活著。據老鄉說,1949年,這兩株樹發出新芽枝繁葉茂,那一年正是中華人民共和國誕生。從此,兩樹欣欣向榮。令老鄉奇怪的是1965年,一株樹開了滿樹的花,而不久,毛主席重上井岡山。毛主席的詞中寫道:「久有淩雲志,重上井岡山,千里來尋故地,舊貌換新顏。」無人能解釋也無法解釋這兩株樹的榮枯為什麼與偉人的活動相關相連,只能用巧合來解釋了。可是到了1976年,兩株樹沒有發芽,枯萎了,老鄉們口中不語,心中想著可能不好了,這年的9月淒風苦雨,偉人長逝,噩耗傳來「淚飛頓作傾盆雨。」

  導遊小姐告訴我們:「1982年,這兩株樹又復活了。」胡慧中點頭說:「正是改革開放時期。」楊小姐說,兩棵樹木情系一個偉人,為他枯為他榮,真是無法思議。所以當地群眾把這兩株樹命名為「感情樹」。雨下得更密了,在雨中的這段錄像不知觀眾看過後,有何感想。

  我們走進了主席舊居,看到了新牆中露出的六十多年前火中殘存的猶如鋼石的一堵舊牆,這是灰、砂、石經大火焚燒鑄煉而成,鼓上去發出金屬聲。「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這不,一幢新房矗立人們眼前,不知放火的人可曾想到,火並沒有燒垮紅軍,他們卻引火燒身,玩火者自焚。

  驀然,一隻燕子飛過,我們一起仰頭驚歎,一個燕巢就在主席舊居內的房頂正中。導遊小楊說:「去年還沒有呢,是今年剛來的燕子。」我們仰頭數著頭頂房梁,恰好七根,而燕巢選在當中的木梁上,前三,後三,此巢居中,懸在一進門一抬頭就可以見到的位置。兩隻乳燕嗷嗷待哺,張著小喇叭一樣的嫩黃邊的嘴,等著吃東西。如一道輕煙掠過,一隻紫燕已落在巢邊,只見她把什麼塞在孩子嘴中,又飄忽飛走;剛過一會兒,又是一道影于直奔燕巢,穿梭往返,父母輪番操勞。在城市中這種情景久違了,樓房四起,堂中無燕,倒是在井岡山主席舊居又重溫了兒時之夢,勞燕雙飛,無怨無悔。

  「似曾相識燕歸來」?

  「到處鶯歌燕舞。」我初上山時只聞蟬鳴如鳥,但未見到燕子,此時終於回了主席詞中描繪的場景。

  讀書石,難離樹,感情村,堂前燕,都在如霧的雨絲中與我們告別。

  §一連串的五

  記得1992年,我和楊瀾在江西錄製節目的現場串場詞時,曾有過這樣一個情節。我們各自列舉了對江西的感知後,轉身朝向觀眾:「大家身邊都藏有井岡山,井岡山就在各位身上。您可能不曾注意,100元面值的人民幣背面就是並岡山主峰,五指峰的圖案。」這時,我摸了摸衣袋,「可惜我的演出服衣袋空空沒有一分錢。」這時,楊瀾從衣袋中拿出一張一百元的紙幣,我接過來,舉起:「哦,請大家過目,請攝像師推個近景,讓屏幕前的觀眾看清楚。」展示完畢,我把紙幣折起來,下意識地往西服裡兜放去,「唉,唉,這是我的錢?」楊瀾嚷了起來,我笑了,全場的觀眾也笑了。這是我和楊瀾策劃好的一幕戲,但當時,我還不曉得什麼時候有機會上井岡山,有機會看看五指峰。此刻,車向五指峰開去,雨仍不停,大家都心照不宜地擔心,怕是又虛此行,因為上次劇組把陳香梅請到山前,她拿出一張百元的紙幣說,這紙幣上印的山景,正是我面前的這座五指峰,然而當鏡頭搖向五指峰時,卻是白朦朦一片雲霧,這不氣死人也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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